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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演讲会及文学座谈会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举行

2011-10-19
  陈众议所长主持演讲
 
外文所所长陈众议研究员在演讲会上致辞
 
演讲中的略萨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在演讲
 
演讲会上提问
 
演讲会现场互动
 
座谈会中的陈众议所长与略萨先生
 
座谈会上外文所所长陈众议研究员与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
 
座谈会中的各位嘉宾
 
座谈会现场
 
  6月12日至20日,应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北京塞万提斯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九久网上书城和上海外国语大学的邀请,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秘鲁知名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首次正式来华访问,并于6月17日参加了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举办的文学演讲会和文学座谈会。
  
  上午的演讲会在社科会堂举行,来自社科院、高校、出版社、使馆及媒体的各界听众参加了此次文学盛会,可容纳800人的会场几乎座无虚席。
 
  外文所所长陈众议研究员和北京塞万提斯学院院长易玛女士,先后致辞,向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陈众议所长还代表外文所授予这位尊贵的长者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所荣誉研究员”的称号,这一称号此前曾授予过大江建三郎先生、奥尔罕·帕慕克先生以及勒·克莱齐奥先生。
 
  在题为“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一个作家的证词”的演讲中,巴尔加斯·略萨先生首先向台下的听众简要描述了自己的创作历程:如何在玻利维亚的城市科恰班巴度过难忘的童年,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学会阅读;又如何因对书的阅读而引发了最初的写作激情;长大后,如何努力规划自己的生活,试图让让文学能够以某种方式嵌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来;在圣马可大学学习法律和文学期间,独裁政府的对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控制渗透,如何激发了他用小说来讲述这种氛围的创作欲望;有幸到达艺术和文学之都巴黎后,又如何在生活在那里的七年中,从文化的角度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拉丁美洲,结识了博尔赫斯、胡里奥·科塔萨尔等一大批出色的拉美作家,而这些经历又如何使他开始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拉美人,至今他仍对那段岁月充满了怀念。
 
  在谈到最自己影响最大的作家时,巴尔加斯·略萨先生首推主张“文学应当介入现实”的萨特。在萨特文学观的影响下,巴尔加斯·略萨坚信:写作,正是为了让人们意识到他们生活中的问题,为了激励人们采取行动解决他们所面对的问题,为了让人们认识到自己有能力改变糟糕的现实。萨特的这种思想,使当时正处在独裁军事政府压制下的巴尔加斯·略萨感受到了文学作为一种行动的方式,是具有意义的,而他受萨特思想影响最深的早期小说作品,都是介入现实的小说,涉及的也大多是军事独裁,以及这种政体对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造成的影响等等社会现实问题。
 
  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表示,另一种对自己的创作产生重要影响的,是海明威、福克纳、多斯·帕索斯时代的美国文学,正是那个时代的美国文学家让自己认识到了文学的形式是何等丰富多彩。尤其是他们中的威廉·福克纳,他所描绘的社会现实同拉丁美洲非常相似:两个共存的社会,到处充斥着歧视和不平等,经济和社会的不平等。为了描绘这样一个典型的南方世界,福克纳创造了一种极其丰富的文学技巧和手段,极富原创性,生动多彩,这种文学技巧和语言密切相关。他的语言丰富多彩,富有韵律,热情奔放,形成一种文字节奏,营造出一个独特的现实、一种巨大的快感、一种丰富的色彩和一种深层的心理描写。巴尔加斯·略萨先生总结说,如果说萨特的影响是在文学思想方面的话,那么福克纳就是在叙述技巧、复杂而多样的结构方面影响了自己,那样的结构在描绘秘鲁现实世界的复杂和多样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巴尔加斯·略萨先生同时也谈到了60年代中后期,自己作品经历的重大转折。这以前因为受到萨特的影响,他一直对在文学作品中使用幽默有所保留,甚至曾经“愚蠢地妄下结论”,认为好的文学不应该让人发笑。直到他在秘鲁热带丛林旅行发现了军队建立的劳军女郎系统,并引发了他创作的灵感时,才感觉到,越是用严肃的方式去讲一个故事,读者就越会觉得它是虚假、编造的,如果想让这个故事有说服力,那么就需要笑,需要微笑,甚至捧腹大笑。终于,在创作这部名为《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的小说过程中,他发现了文学中幽默的力量,从此之后,他的文学创作被极大的丰富了。于是,又有了后来的《胡利娅姨妈与作家》,这部穿插了巴尔加斯·略萨先生本人第一次婚姻生活的小说。
 
  在这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巴尔加斯·略萨又认识到:小说这种文学体裁并不是用来讲述“真实”的,而是用来讲述“谎言”的,即便放入小说中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最后也会变成在一定程度上自由自在、摆脱了现实束缚的“谎言”。由此,他意识到了现实主义在文学中的局限性,开始认为文学永远也不可能仅仅表达单纯、客观的现实。这次经验开阔他我的文学视野,并使他对文学的看法变得更为敏锐。
 
  也正是在这部小说之后,巴尔加斯·略萨先生开始从自己的阅读经验出发,阐述自己的文学观。在他看来,文学的贡献或许首先就在于语言,没有什么能像优秀的文学作品这样让人们如此了解和掌握自己的语言,认识到自己语言的丰富性,认识到有那么多种可能的方式可以表达自己思想中哪怕最细微的差别。通过文学,人们得以更好地交流——不仅对于讲同种语言的人,对于讲不同语言、有着不同文化传统的人来说,文学也是一座不同寻常的桥梁,将不同的文化紧密相连。它告诉人们,在不同的文化、信仰和语言之间,共性永远比差异更为重要。他认为,在我们所处的时代,知识的丰富使得各个领域的专业化愈发不可避免,也使得人们越来越孤立于自己特有的知识领域,使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而文学作为社会活动之一,就是不断打破这种专业化造成的隔离,不断展现不同人之间的共性以及共通之处,拉近人们同其他文化、思想和宗教的距离。
 
  文学另外一个重要的贡献,就在于它孕育着批判的精神,正是这样一种批判的精神,能够萌生改变、变革和改善的意愿,推动着人类的进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提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复杂的、一分为二的世界,一面是飞速的发展,另一面却是顽固地抓住一些给人造成无尽痛苦和伤害的传统不放。因此,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阅读优秀的文学作品并不是浪费时间,并不是独享个人时间,而是为自己装备一份情感、一份批判的精神、一份想象,这些都将很有效地帮助人们抵御世界中存在的伤害和残暴。
 
  在精彩的演讲之后,他又与现场的观众进行互动,对“童年生活最深刻的记忆”、“对爱情的看法”、“对热爱文学的青年人的建议”、“未来的创作计划”等问题,一一进行了热情而又包含真实体验的回答。
 
  下午的“文学峰会:巴尔加斯•略萨见面会”在院学术报告厅举行,见面会由中国人民大学的马俊杰(作家劳马)先生主持,与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进行圆桌座谈的嘉宾有西班牙、秘鲁两国的大使,陈众议、陆建德、党圣元、董晓阳、吴晓都、白烨、孙郁、耿幼壮、程光炜、林建法、郑书九等学者,莫言、刘震云、阎连科、张抗抗、徐小斌、李洱等作家,以及赵德明、赵振江、董燕生、尹承东、林一安等翻译家,院国际合作局和院科研局的领导张友云副局长和朱渊寿同志也出席了此次座谈会。此外还有其他作家、学者,以及众多难以计数的文学爱好者、高校学生和媒体记者,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这一文坛盛事。
 
  座谈会上,与会的中方嘉宾首先轮流发言,或表示对巴尔加斯·略萨先生的推崇和敬仰,或谈到了他的作品在自己创作、翻译和文学评论过程中带来的影响。提问或交流的问题主要包括:“文学创作与政治关怀”、“幽默、荒诞与民族的苦难”、“文学形式的重要性”“三十年来拉美文学,在中国的译介、接受和影响”、“巴尔加斯·略萨具体作品及创作方式、技巧”、“巴尔加斯·略萨作品早期和后期的变化及‘批评的距离’”、“巴尔加斯·略萨的文学评论”、“西班牙的语言、文化”、“代表作品”等。
 
  在认真聆听了中国在座各位作家、学者的发言后,巴尔加斯•略萨先生用友好、谦虚,又不失幽默的态度,对他们的问题逐一进行了回应。
 
  对于政治与文学的关系问题,在他看来,这是文学所涉及的所有主题中很难有明确的认识和回答的。文学不能作用、依附于当前,而应该超越当前,达到更为永恒的主题;不应着眼于今天正在经历的历史,而应着眼于广义上的历史,着眼于大问题,即关乎人类生存条件的问题,如生命、死亡、爱情、自由或自由的缺失、博爱、孤独、先验或先验的缺失等,这些超越了当前、着眼于人类的普遍生存条件的主题才是文学的主题。而当文学成为宣传手段时,当文学试图捍卫某种政治、意识形态或宗教观点时,当文学具有即时的目的性时,形式就会退居到第二位,内容就会凌驾于形式之上。这种文学从道德和政治的角度上说,意图都是很好的,但正是这种社会和政治关怀消解了作家应关注的核心,即文学形式、文体、叙述技巧、结构等。因此可以说,文学可以利用政治达到自己的目标,而政治却不能利用文学,否则就会扼杀文学。他表示,自己很关心政治,但不会将特定、暂时的政治问题写入文学创作,一个作家应该是自由的,他有权在自己的创作中回避社会和政治问题。伟大的文学应该是对我们的生存有所帮助的文学,它应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所生存的世界的复杂,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支配人类的各种巨大激情的复杂,如爱情,仇恨,对权力的贪婪,博爱,孤独,友谊,宗教信仰,又或者信仰的缺失等。
 
  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还特别强调了文学形式的重要性,在文学创作中,文体、结构、故事的布局谋篇等,同语言一样重要。他相信,对每一个故事来说,都有一个最适合它的结构,也就是说,一个能够使故事和故事中行动着的人物具有最大说服力、最大生命力并且最具真实性的结构。作家的任务,同时也是他面对自己所要讲述的故事时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找到这个结构,找到这种将素材组织在一起的形式,找到这个能让他的叙述具有最大说服力的结构。在这方面,他有两位老师,那就是威廉•福克纳和福楼拜。在他看来,所有的故事无一例外都能成为伟大的作品,故事的好坏完全取决于我们如何讲述它,取决于我们所能找到的风格和结构。
 
  对于自己的代表作品,巴尔加斯·略萨先生表示自己很难取舍,对他而言,他所写的每一部小说、戏剧,对他来说都是一次全然不同的冒险。就像福楼拜曾说的那样,写作是一种生活方式,它们引发他对某一主题的兴趣,令他关注某种社会环境、某个特定的国家、某段历史时期,让他亲自到故事的发生地去旅行,以取得创作灵感。在这种冒险中,他感到自己慢慢被自己想创作的这些故事所感染,甚至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自己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自己正在创造的那个故事而活着。因此,他对自己所有写过的小说都感到很亲切,因为每一部小说都代表着他生活中的一个特定时期,代表着他某一个时期的幻想、失败和沮丧。也正是这些,给予了作家最好的回报和奖赏。
 
  对于具体作品的解释问题,巴尔加斯·略萨先生提出,他并不认为作者是其作品的最好解说者,很多时候,作家本人没有足够的距离对作品进行批评式的解读。对于同一部小说,读者有时甚至会出现完全相反的解读,尽管这些解读相互矛盾,但都同样具有说服力。所以,作家只需要尽力把小说写到最好,让读者和评论家去诠释,去体会他们所认为美妙的东西。
 
  巴尔加斯·略萨先生饱含激情和真切创作体验的发言,再次赢得了全场持久的掌声。最后,座谈会也在这热烈的气氛中结束。
 
作者:杨玲、王涛
图片提供:布跃华
摄影:李联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