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郑敏 | 罗伯特•勃莱【美国】：我们将永远活着，像尘埃（郑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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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3日，“九叶派”诗人仅存的硕果郑敏先生与世长辞，享年102岁。除了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学者、教育者这些身份外，郑敏还有一个不常为人关注的身份：诗歌译者。她从二十世纪80年代起开始较系统地译介现当代美国诗歌。1987年出版的《美国当代诗选》是这一自觉的翻译活动的结晶，不仅为当时的中国读者了解“二战”后美国众多诗派提供了权威样本，也释放了她的诗艺、诗学道路有重要转向的信号。“深度意象派”鼻祖罗伯特·勃莱（2021年离世）是郑敏在这一时期倾情译介并深受其影响的一位诗人。我们今天从1984年第5期的《世界文学》摘录几首郑敏翻译的勃莱诗作，以纪念这位在上世纪80年代深刻影响年轻诗人创作走向的出色译者。
浪潮就在山那边拍击着湖岸
树上栖满我们不曾看见的鸟儿
鱼网装满着黑鱼，沉甸甸地下垂。
傍晚来到，一抬眼，它就在那里，
它穿过星星之网而来，
透过草叶的薄膜而来，
静静地踏着水波，这庇护的庙堂。
白昼永不休止，我这么想：
我们有为白昼的亮光而存在的头发；
但最终黑夜的平静水面将上升
而我们的皮肤，像在水下，将看得很远。
为了引导夜间返航的渔民。
灯火寂然无声地向我们倾注，
飞过湖波像一个翅膀的蝴蝶，
它的途径是满船的垂死者，挣扎着
要在破碎的波光中复活。
而那光
只是来到了，却没有带来礼物，
好像骆驼到了，去没有智慧的博士。
它这样稳定，将我们维系向山上的老家。
现在我们望着月亮升上白杨林
它也来得那么利索
它透过切木屋四周的木板
我们却打开门才穿过那个篱墙。
穿过风雪，我驰车送二老
在山崖边他们衰弱的身躯感到犹豫
我向山谷高喊
只有积雪给我回答
他们悄悄地谈话
说到提水，吃桔子
孙子的照片，昨晚忘记拿了。
他们打开自己的家门，身影消失了。
橡树在林中倒下，谁能听见？
隔着千里的沉寂。
他们这样紧紧挨近地坐着，
好像被雪挤压在一起。
啊，在一个清晨，我觉得自己将永存
快乐的肉体将我围裹，
好像草儿裹在它的绿云里。
二
从床上起来，我做过梦
梦见驰过古堡和火热的煤堆
太阳高兴地躺在我的膝上
我忍受着黑夜，活下来了
在黑暗的水中漂洗过，像任一片草叶。
三
黄杨树的大叶子
在风里猛摇，呼唤我们
消失到宇宙的荒野中
那里我们将坐在一棵树下
永远活着，像尘埃。
船身四周的水面出现小小的爆炸
海鸥们在盐血的海风里飞翔。
这是清晨。乡村沉睡了一冬。
窗台座上盖着皮褥，院子里是
冻得发僵的狗群，冻僵的手笨拙地捧着厚书。
现在我们醒了，起床，吃早饭
从血管内的海港发出呼喊声，
雾，雾在升起，阳光中木钩子撞击。
现在我们歌唱，在厨房地地板上走着小舞步
我们的全身像一个黎明时的海港。
我们知道今天主人整天不在家。
让我们将这些尸体再数一遍。
要是我们能将尸体缩小，
头骨的号码变小，
我们能让月光下的平原变成白骨一片！
只要我们能将尸体缩小，
我们或者能
在一张桌面上展开一年的杀戮！
只要我们能将尸体缩小，
我们就能
将一具尸体镶入指环，永久的纪念！
轰炸机四出，气温稳定
一只黑人的耳朵在汽车轮子上入睡
木片四飞，没有说出什么
主教们乱跑着喊叫，不存在战争，
炸弹下降，
在山毛榉树林上留下尘烟
死亡长出细丝
司法官将自己发黑的双腿扔下
将它们钉在一棵树上。
作者简介
罗伯特•勃莱（1926年12月23日—2021年11月21日），出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父母为挪威移民。二战期间，在美国海军服役两年。战后，进入哈佛大学学习。长期在农场生活。1958年，创办诗刊《五十年代》 (后依次改为《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积极参加反战和环境保护活动。迄今已出版 《雪野宁静》(1962）、《遍体灵光》（1967)、《跳出床外》（1972）、《牵牛花》（1975)、《这个躯体由樟木和香槐制成》（1977)、《穿黑衣的人转身》（1981)、《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1985）等多种诗集。还著有《谈了一早晨》等多部诗论。此外，还翻译过不少外国诗歌，其中包括一些中国古典诗歌。曾获美国全国图书奖等多种奖项。
译者简介
郑敏（1920年—2022年1月3日），福建闽侯/长乐人，生于北京。1939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哲学系，1943年毕业，获哲学系学士学位。在美国布朗大学研究院获英国文学硕士学位。回国后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工作。出版诗集《1942—1947》，成为“九叶”诗派中一位重要女诗人。后为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出版多部诗集及理论集。
原载于《世界文学》198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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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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