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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来稿 | 张万林:生活逼仄与自我释放——读路易吉•皮兰德娄小说《火车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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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篇作品写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离今天的我们依然很近,离我们沉重的心灵依然很近。生活逼仄,在我们逃离不了现实的桎梏时,我希望在某个时候的某个夜晚,也听得到一声鸣叫,火车为我们干枯的心灵鸣笛,而我们也来一次自我释放。





生活逼仄与自我释放



——读路易吉·皮兰德娄小说《火车鸣笛》

张万林


忙碌的记账员贝卢卡,某天半夜听到火车鸣笛,他成天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这个除了整理账目一事无成,被视为记账机器的“聋哑人”,被火车美妙的鸣叫声惊醒,他在黑夜中追逐了火车,追回了失去的美好记忆和诗意的生活。他向同事们描述了白雪皑皑的山峰,万里无云的蓝天,晶莹湿滑的海豚潜入海底时尾巴扬起的弧线……他向上司说道:“卡瓦列雷先生,今晚火车鸣笛了,我听到了它鸣笛的声音。”然而,激动的贝卢卡被同事们送到了医院,医生说:“谵语。颅内神经发热的症状。”这个像一匹老驴一样温顺的记账员,养着三个瞎女人,两个在家守寡的“好女儿”,七个孩子,这微薄的收入不足以养活这个家庭,只好又去找一份抄写员的工作。他没有喘息的时间,像一头被束缚的野兽,被迫拉着磨。某天夜里的火车鸣笛,让他的记忆回到了从前,他不仅向同事们描述着种种美好的景象,也敢于反抗上司的责难。拿作者的话来说,“如果不用突然的精神失控来解释的话,他所表现的反抗,着实让人无法理解”。这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意大利作家路易吉·皮兰德娄的小说《火车鸣笛》写到的记账员贝卢卡的大概情景。


我被这篇小说迷住了。在看似荒谬的表象里,我看到了生活的底色和现实生存中的精神危机。路易吉·皮兰德娄是一位剧作家、小说家和诗人,我之前没有读过他的作品,他的艺术最高成就在戏剧领域,但他的小说吸引了我。贝卢卡是一位底层生活者,被生活所重压,家庭成员众多,忙碌劳累,收入微薄。他每天除了工作,别无所好,根本无暇关注身外事物,也无暇与人闲聊海吹,就像一架永动机,不停运转。如果一直是这样,生活也就平静如水,无波无澜,贝卢卡记自己的账,不与同事唠嗑,不与上司顶撞,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可是,有一天夜晚,他竟然听到了火车鸣笛,那声音是如此的美好,一下勾起了他的美好回忆,一切过往的生活情景回放到了他的眼前。上班时,他忍不住与同事们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还与上司发生了顶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还不断向上司说他听到了火车鸣笛。



是生活的弦一下断了,还是生活回到了它的本身?是可怜的贝卢卡精神失控,还是他的一次彻底放松?我一下有些迷茫,努力在文字中寻找答案。皮兰德娄惯用荒诞手法来反映生活,触及人性,但我不愿意相信贝卢卡精神失常。底层生活是逼仄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面对一地鸡毛,贝卢卡选择了勇敢的面对。老婆是瞎子,岳母和老婆的姐姐不仅是瞎子还是高龄,两个守寡的女儿带着七个孩子,每天晚上为争床铺还要吵吵闹闹,再累每晚忙完只能去睡客厅里的破沙发,这样的家庭让任何人来看都是沉重的,不堪重负的。记账员的工作是辛苦的,收入是微薄的,但贝卢卡没有逃避,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这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他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没有自己的欢乐和忧伤,负重的生活让他无暇去为自己规划一点什么。世间本也没有永动机,无休止地转动,某天难免会失去动力。我相信,在那个夜晚,贝卢卡是清醒的。他猛然惊醒,还有一个自己在这个世界行走,尽管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毕竟他有过自己的世界,“一个没有那个糟糕的家,所有那些折磨都不存在的世界,一个如此遥远飘渺的世界,一个那辆火车正在驶向的世界……”还有他年轻时到过的那些城市,无论是佛罗伦萨,还是威尼斯,都在那个夜晚熠熠生辉。“他在这里受苦的同时,白雪皑皑的荒凉高山在夜空中移走了清晨的蓝色。”我不以为这样的美好回忆不值得珍视,这样的精神世界不值得尊重。与其说贝卢卡在那个夜晚精神失常,不如说他是对自我的一次释放,彻底放下世俗的生活,让饱满的精神生活滋润着自己那干枯的心灵。



作为剧作家、小说家和诗人的路易吉·皮兰德娄,他熟悉舞台生活,懂得把最闪亮的东西陈放在舞台的中央。他有小说家的技巧,也有诗人的激情。他的笔触是诗意的,也是残酷的,用不可想象的荒谬,来梳理现实生活的诸多病症。黑塞说:“诗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去做心灵的侍从、维护者和骑士,所以,在现在这个‘世界瞬间’里,他命中注定要忍受并非人人都喜欢的孤独和痛苦。”在他这里,贝卢卡做了一回诗人,沉默寡言,负重前行,内心浪漫,现实骨感。他在底层里拼命挣扎,但没有什么地方可供他喘息,也没有人理解他的那些孤独与痛苦。他的内心倾述只能当是谵语,上司只能视他为莫名其妙,同事们只能当是他生了病,而医生只能认为他神经病发作。贝卢卡内心是丰富的,有过青春的激情与梦想,有过诗人的遐思与浪漫,但现实是荒凉的、粗暴的。这个中年男人的形象,其实就是对现代社会环境中的生存境遇和精神危机的揭示和写照。现实中,最大多数的中年男人,成天面对激烈竞争的环境,无处不在的复杂的人际交流,不可违和的上下级关系,还兼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处境,生活的重压与精神的钳制,不得稍有喘息,只能默默地努力前行。尽管这篇作品写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离今天的我们依然很近,离我们沉重的心灵依然很近。生活逼仄,在我们逃离不了现实的桎梏时,我希望在某个时候的某个夜晚,也听得到一声鸣叫,火车为我们干枯的心灵鸣笛,而我们也来一次自我释放。


2022年6月17日毕于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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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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