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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欣赏 | 夏•玛•麦克劳德【美国】:帕特里夫人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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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夫人的情人》是对D.H.劳伦斯的长篇小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戏仿之作。两位夫人的丈夫皆因在战争中受伤瘫痪在床,皆有情人……这篇小说是犯罪-侦探小说中较少见的“软派”(soft-boiled)作品,“埃莉诺的手飞舞一下……”心怀叵测的管家便死去。

袁洪庚




帕特里夫人的情人

夏·玛·麦克劳德作  袁洪庚译






“真的,我们是在替他做一件好事。你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才好,埃莉诺。”杰拉尔德道。


帕特里夫人懒洋洋地将一只纤纤小手捋过丈夫的管家那浓密、漂亮的头发。“我只是在替自己做一件好事。那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帕特里夫人天生丽质,是一个从小便被宠坏的孩子,二十一岁时她嫁给英格兰的最佳郎君,二十三岁时成为一个一动也不能动的瘫痪病人的妻子,二十四岁时烦闷得要死。总而言之,埃莉诺或帕特里夫人的生活大致如此。待老庞森比退休,她丈夫的密友杰拉尔德便来替他们经营帕特里家的庄园,埃莉诺同他的风流韵事立即开始了。当然,她十分谨慎。她不关心世人,却出于虚荣心十分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杰拉尔德巴不得能同埃莉诺搞在一起。他英俊潇洒,与美丽的埃莉诺非常般配,而且同她一样毫无顾忌,冷酷、机智、热情洋溢地全力捍卫自己的利益。他竭力照管老朋友罗杰·帕特里的财产,那是因为他很快便意识到,有埃莉诺帮忙,他可以很容易地把它变成自己的。谋杀的主意正是杰拉尔德出的。


“动手的事是最容易的。在他脸上捂上一只枕头,或换一种药,毫不费力。要紧的是不被发觉。我们必须确保没有人怀疑他不是自然死亡。我们不能着急。要做好准备工作,等待最佳时机到来。到那时候,我的爱,一切就都是我们的啦。”





帕特里夫人环视摆放着昂贵家具的客厅,透过配上缎子窗帘的窗子凝视精心打理、整齐有序的花园。“我乐于离开这座监狱。我们去旅行,杰拉尔德。去巴黎、希腊、香港。我一直向往香港,想去那儿看看。”


但是他们决不能这样做。杰拉尔德是一位小心谨慎的管家,不会不留在家里看守有望属于他的财产。他只是笑笑说:“做什么都由你,亲爱的。”


病人的妻子叹口气说:“那就太棒啦。我们怎样着手去做?”


“不是我们,亲爱的。是你。”


毕竟,继承这份家业的是埃莉诺,不是他。除非他事后娶埃莉诺,他一点儿继承权也没有。假如她改变主意呢?她不会。得到她杀人的把柄在手,她便只有乖乖地听他摆布。如果他犯傻,自己动手呢……不过杰拉尔德可不是傻瓜。


“我会继续做一个忠实的管家。而你呢,亲爱的,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你要比以往加倍忠于职守。”


帕特里夫人瞧着自己修剪得十分齐整的手指甲,皱眉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表现出对你丈夫的关心体贴。别做得过了头,慢慢来,逐渐加温。你可以从走进罗杰的房间去问寒问暖开始。”


“我已经在做,每天早晚。”


“那就再来一次,现在就去。这一次在那里待的时间要超过两分钟。”


“嗯,好吧。不过这真是一件让人打不起精神来的事情。”


“要知道,这也并非全为了老罗杰。”


“你可真是一语中的,亲爱的。要我抓着他的手,或是做点别的什么?”


“为什么不读书给他听呢?”


“他讨厌别人为他读书。”


“不管怎样,读给他听。那样在护士面前显得好些。那是我们的目的,埃莉诺。我们就是要在照顾他的人当中造成那种印象。待我们……失去他时,你一定要令人信服地扮演好丧夫的寡妇的角色。”


他的情妇耸耸肩膀,转身朝楼梯走去。


“对啦,埃莉诺。”杰拉尔德先压低声调,以后又抬高。“咱们最好暂时不再见面,直到这件事完结。咱们绝不能冒险。如果我与某一个美貌的乡下村姑调起情来,你可千万别吃惊。”


她扬起画得很漂亮的眉毛道:“怎么,你有明确对象啦?”


“随便谁都一样。这只是一种保护性伪装。只是几个星期的事,亲爱的。”说完,他先冲着她拼命灿烂地笑笑才走出去。


埃莉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望着杰拉尔德的背影。当然,这样对待罗杰是不仁不义。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得考虑自己的将来。从医生那儿获悉那次跑车相撞事件使他终身瘫痪后,她丈夫立即主动提出离婚。她当然拒绝。那样不好看。再说,她认为他提出的赡养方案并不充足。



不行。她全都要,她和杰拉尔德。那是聪明的杰拉尔德想出的办法。她调整表情,摆出一副恬静、充满同情心的面孔去探望丈夫。


她逐日延长在病房里逗留的时间。那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沉闷。她待在那里使得罗杰非常高兴,她喜欢令他不断有小小的惊喜,她带给他鲜花,还有几颗从花园里采来、被阳光晒热的草莓。她让人把留声机搬进他的房间,播放那些他俩结婚前一起跳舞时放的曲子给他听。护士威尔克斯乐得笑容满面,马布尔,那个男仆,却愁容密布,似乎对她的动机抱怀疑态度。


埃莉诺企盼着去探望罗杰的时刻到来,她事先准备好预备第二天带去的惊喜,想新法子逗病人开心。好几个星期过去了,杰拉尔德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哎,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有所进展吗?”


“是你说的,我们不应操之过急。”说完她便从他身边走过,进入罗杰的房间,手里捧着一束五颜六色、插得很好看的玫瑰。那是她清晨早早起身摘的,上面还带着露水。


她已养成习惯,拿起那本预备大声念给罗杰听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她对他的表情变化早已了如指掌,这时看到他嘴角的肌肉绷紧了。她放下书本。


“罗杰,你不喜欢别人读书给你听。是不是?”


“那只是令我觉得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你并非没有用处。你的眼睛一点毛病也没有。从现在起,你自己读。”


“我怎样读呢?我没法子拿书,也没法翻书。”


“你当然行。我们要扶你坐起来,就这样——”埃莉诺伸出一只胳膊揽着她丈夫,把他拉起来。“护士,把靠背拿来。就这样。感觉如何?”


她把一只枕头拍得更松软些。“我们这就把书这样立在这张床桌上,再把你的胳膊这样抬起来,再把这一页放在你的手指间,这样你便可以自己捧着它读啦。”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东西是帕特里勋爵唯一可以完成的动作。“等你看完这一页,我们就把它翻过去。就这样。你看看,你干得很漂亮。”


“我倒是真的做到啦。”勋爵低头瞧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一件能够创造奇迹的东西。“自从……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这是我替自己做成的第一件事情。”


此后的半个小时,罗杰自己读书。埃莉诺坐在他身边,待他做出表示时耐心地移动他的手,帮他捏住下一页。她觉得这单调的工作倒也令人愉悦,这是她一辈子第一次对别人有点儿用处。接着,马布尔端来病人的午饭,护士威尔克斯便上前来喂他,但是她摆手让她走开。


“今天他自己吃。谢谢你,护士。”


他做到了。埃莉诺把一把勺子放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帮他把手送到嘴边。每当他掉下一口饭,他们便大笑,再重新尝试。最后帕特里夫人令护士威尔克斯面对着一个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子高兴得咯咯笑,这才自己去吃午饭。杰拉尔德正在等她。


“亲爱的,我全计划好了。”待他们俩独处时,杰拉尔德低声耳语。“我一直在读关于洋地黄的事儿。他的心脏不好,医生一直在给他用这种药。我们要做的只是给他多服下一剂。他走了。心力衰竭。在一个无助的瘫痪病人身上,这是可以预见的事。”


埃莉诺自己也感到吃惊的是,她竟然反驳道:“他不是无助,他是残疾。”


“在罗杰的病例中这倒是一个细微的差别。是不是,亲爱的?不管是什么,我们就这样办。你只要弄清哪一个是装洋地黄的药瓶,等待机会在他的热牛奶里放上一汤匙,或是他们给这可怜的家伙的别的什么东西里。”


“假如威尔克斯护士发觉药瓶的刻度下去了呢?这一招不灵啊,杰拉尔德。”


“掺点儿东西进去。你可以加些水进去,是不是?”


埃莉诺推开椅子。“我想是的。我要好好琢磨琢磨。”


“那就快点儿,亲爱的。我想你呢。”


杰拉尔德将自己最甜美的笑脸冲着她,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并未像平时那样被他打动。她站起来道:“我要去散步。”


她漫无目的地出门,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朝村子走去。沿着绿草茵茵的小巷摇摇摆摆地前行令她心旷神怡,她感受到双腿在回应脚下草皮的弹力。从前罗杰很喜欢散步。自从事故发生之后,这是埃莉诺第一次体验到不可遏制的情感冲动,她由衷地替丈夫感到难过。








她走进一家书店。如今店里卖的大多是廉价平装书和贺卡,不过她能找到一本罗杰喜爱的书,而且她已找到帮他读书的方法。


我还挺聪明嘛,她自鸣得意地想到。她乐于回忆当时罗杰脸上的表情,威尔克斯护士笑眯眯的赞许,以及老马布尔看着勋爵自己吃饭时目光中流露出的疑惑神情。她思忖道:“我可以帮他做的事情一定还有许多许多。怎样着手去做呢?”


她走到店里那位主管老太太那里。“你们有没有如何帮助残疾人的书。比如说运动一类的。”


詹金斯睿智地点点头:“物理疗法。我想最后那一排平装本中一定有这类书。喏,在这儿。”


埃莉诺翻了翻书。“这里似乎只是一般介绍。你们有没有谈到细节的?”


“我随时可以为你订购一本,帕特里夫人。”


“那么就请你订一本,还要尽快。”


“当然,不过,请你原谅,帕特里夫人。我们都明白勋爵的病已经没法子治啦。”


“不对!”埃莉诺再次为自己的激烈反应感到吃惊。“今天早上他可以自己坐起来读书啦,还可以自己吃午饭。你总不能说那叫没法子吧。对不对?”


“哦……哦,当然不能那样说。老天,我真不敢相信,威尔克斯护士说——”


“威尔克斯护士的话太多啦。”埃莉诺厉声道。她打算告诫护士不要乱说。


她慢慢走回家去,边走边一页页翻着书。看起来很简单:搬动病人的肢体,做按摩,这都没有问题。若是有一个可以将水加热的游泳池就好啦。不过罗杰还得过很久、很久才用得上游泳池。到那时候她和杰拉尔德……午饭时她注意到,杰拉尔德已开始出现双下巴。那些大块头的健壮男人发胖得早。他也该开始锻炼了。不过给杰拉尔德说这个没有用处,他已表明他要做他说了才算数的男人。相比之下,罗杰更通情达理。


像个孩子似的,他热衷锻炼。医生来做一天一度的查房时,他看到他们正在努力锻炼。罗杰攥着埃莉诺的一根指头,埃莉诺上下甩动他的胳膊。


“你瞧,医生,他捏得可紧呢。”


“只用几个星期,这就能使我摆脱眼下的状况。”


医生先瞧瞧这个,再瞅瞅那个。自从事故发生后,帕特里勋爵脸上头一次有了血色。医生也是第一次看到夫人如此容光焕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全是没有用的呢?生活对于这两个年轻人已经够严酷的。况且,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经过长时间的卧床休息,某些受损的神经末梢总会有一点机会复原。


于是他说:“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过开始时要慢慢来。别忘了他的心脏有点小毛病。”



                            

这时埃莉诺突然想到杰拉尔德和洋地黄,她的表情变得不很自然。她干巴巴地说:“我会记住的。”


她丈夫笑起来。“嗬嗬。没有那回事。人人都有那愚蠢的心脏杂音。我父亲就有,结果他活到七十九岁。杰拉尔德也有。看看他,射击、游泳、骑马,什么都干。”


医生说:“杰拉尔德最好还是谨慎些。”他拎起包又说:“好啊。病人有合适的人照顾。你干得漂亮极啦,帕特里夫人。假如进展不那么快也别泄气。你知道,这类事情是要慢慢来的。”


帕特里夫人道:“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不对,亲爱的?”她抚平丈夫的枕头。“罗杰,我们要多少时间就有多少时间。”


医生朝门口走去。“那么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好了。护士,留意他的脉搏。如果有必要,待他运动后,给他注射我开的洋地黄。你当然已经预备好注射器啦?”


“都准备好啦,医生。如果有需要,它就摆在药托盘上。”


杰拉尔德说得对,帕特里夫人想到,她正在轻轻揉着丈夫胳膊上失去知觉的肌肉。那很容易,容易极啦。她替他盖好被子。“好啦。这一次就做这么多,我不想第一天就把你累坏啦。要我放点音乐给你听吗?”


“好。”


她近来常常播放那些他喜爱的古典音乐唱片,那些曲子也陪她消磨着时间。她坐在他的床边,让美妙乐曲像大浪头一样扑来,令自己沉浸于其中,遐想有朝一日自由自在时要做的种种事情。不过她发现自己今天脑子里浮现出的尽是平凡的景象,譬如她在书店里发表那一番惊人之谈时詹金斯小姐如何脸色大变,还有医生看到她给丈夫按摩时的表情,最后是她丈夫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的样子。在下午的阴影里,他的脸庞像一幅蚀刻版画,鲜明生动、有立体感。虽然发生过这些事情,他仍像从前那么英俊。他的下巴永远不会因为肥胖失去棱角。生活在这所房子里,却失去了罗杰,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她试图想象那情景,但是想不出来。


第二天晚饭后,杰拉尔德提议去散步。“你显得瘦了,埃莉诺。你不必同你的病人总是关在屋里。”


他话里的双关意义埃莉诺马上就听明白了。她起身跟着他跨出落地窗,来到阳台上。


“那个疗法其实是你的主意。”


“你什么意思?”


“做过头一点儿很容易。让它显得更像心脏病突发怎么样?”


她没有搭腔。他自信能掌控她,因此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认为你想到用洋地黄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想到一种更好的药,氯化钾。你知道,我曾经在医院的实验室里做过技师。那是他们拒绝我入伍后,我东跑西颠找到的活儿当中的一种。现在想起来真古怪。我是说,若不是我心脏有杂音,我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若不是为了罗杰,我不会是这样的……大概会升职的,对不对?不管怎样,咱们还是回到氯化钾的话题上来。这是一种靠得住的玩意儿。绝对检测不出来,验尸时人们只会发现一颗受损的心脏,血液里钾的含量升高。那正是致命的冠心病急性发作后留下的痕迹。”


“杰拉尔德,你非这样干不可吗?”


“如今不能再缩手缩脚啦,埃莉诺。特别是,给他药的人是你。”


“别傻啦。我怎样下手?”


“哦,我不是说直接下手。我们让威尔克斯护士做。她在床头柜上摆着一支皮下注射用的洋地黄,准备好在需要时马上给他打一针。”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他忠实的老朋友,还记得吧?在你最近过分表现出做妻子的柔情蜜意之前,我忠实地去探望他,比你去的次数可多得多啦。威尔克斯护士和我又是好友。”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在女佣、酒吧女侍、相貌平平的中年护士以及自以为无所事事的阔女人眼里,杰拉尔德这号男人总是显得魅力无限。


“我仔细留意过她的注射器是什么样子的。”杰拉尔德道,“昨天在伦敦,我在一家很大的医疗用品店里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还有一些氯化钾,几件其他东西。这样看起来不会那么显眼。在此之前,我先去医院看望了几个老朋友,在那里拿了一件实验室工作服,上面还有几个酸灼出来的、很能说明问题的孔。我就穿着它到那家店里去,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要问我什么。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我把工作服扔进一间公厕,再把我买的其他东西丢进好几个垃圾箱。”


“你倒是什么都想到了。是不是,杰拉尔德?”埃莉诺觉得嗓子眼儿很干。


“不得不想,亲爱的。拿着吧,我把用得到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啦。明天早上你寻找机会换注射器,接着你就帮着老罗杰锻炼。待他的脉搏加快后你就闪开,让护士接手,同时准备好扮演一个伤心欲绝的寡妇的角色。这个东西几分钟便会发挥作用。那时候,这些就都是我们的啦。”


埃莉诺正告他:“现在这些就是我们的,我的和罗杰的。”


“哼。你不是要甩开我,退缩到一边去吧?”


“对啦。我要。我不会做那件事的,杰拉尔德。”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拒绝过杰拉尔德,无论什么。他的脸抽搐成一团,活像一个发怒的孩子。“可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还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傻。你连罗杰的一个小指头都抵不上。”




杰拉尔德可以变得十分丑恶,甚至吓人。“假如我去找罗杰,告诉他你做出的含情脉脉的妻子假象不过是在为谋杀做准备呢?想想看,你会不会被逮个人赃俱获?你会的,埃莉诺。我会让你被逮住,人赃俱获。”


“别胡扯啦。那样你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你忘记了,亲爱的。我是同罗杰从小玩大的发小,又是他的忠心管家。我还会成为救他一命的人。我会在这儿说了算的,会比现在的权力大得多。那时候罗杰已没有老婆可以继承他的财产,说不定他会接受劝告,让我做他的遗产继承人。”


“在遗嘱上签过字后他还能活多久?”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啦,我的小甜甜。那时候你正在一个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的地方待着呢。”


埃莉诺瞪着他,脸上冷冰冰的。于是他又开始哄她。


“哎,好啦,好姑娘。想想看,我们有了老罗杰的钱就能过上多么惬意的日子。你不打算把余生消磨在那间卧室里吧?”


“不。”埃莉诺道,“我不。”


她脑子里闪过一幕幕景象:人们把罗杰抬到阳台上的一张长沙发上去晒太阳,人们推着坐在轮椅里的罗杰在花园里走动,罗杰拄着拐杖学习走路。总有一天,罗杰会同她并肩散步,就像杰拉尔德和她现在这样。会的。她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因为这是她在世界上最渴望得到的,而她总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好吧,杰拉尔德。把注射器给我。”埃莉诺应承下来。


“先到灌木丛里去。在那儿,房子里的人不会看到我们。”


她犹豫道:“那儿有很多黄蜂呢。”


他笑着带她朝茂密的灌木林中走去。待两人隐身于林中后,杰拉尔德从衣袋里掏出注射器。“给你。用手绢裹着拿,就像我现在这样。这样就不会留下指纹。现在你都弄明白啦?”


埃莉诺道:“好的,杰拉尔德。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现在你最好回到房里去,安排罗杰就寝。我要在这里再逛一会儿。我们一定不能让人看到是一起回去的。”说完他给她一个飞吻,转身就要走开。


“等等,杰拉尔德。”埃莉诺尖声叫道,“别动!你脖子上有一只黄蜂。”


“喔,拍死它。你行吗?”


埃莉诺的手飞舞一下。“唉,太迟了。对不起,我真笨。叮得厉害吗?”






她轻松自如地穿过花园走开,留下杰拉尔德兀自在那儿抚弄他的后颈。针筒握在她手里,感觉很滑润、舒适。她在花园里的那口水井旁驻足片刻,懒洋洋地把一颗颗卵石投下去,倾听它们扑通、扑通落入深处的井水中。若有一声扑通地特别响些,也只有站在那儿的她自己能听得到。


她回到屋里丈夫身边。


“今晚觉得怎样,罗杰?”


“又像一个男人啦。埃莉诺,你真的想象不到,你为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罗杰手上。“那只是做妻子的该做的,亲爱的。你要不要看会儿书?”


“不要。待在我身边。我只想看着你。”


待猎场看守人和他儿子把杰拉尔德的尸体抬回宅子里时,他们仍在渐渐浓重的暮色中并肩坐着。


“真古怪。”此后埃莉诺对医生说,“今晚他还再一次对我谈起他的心脏,说那毛病让他不能入伍。可是我没有拿他的话完全当真。他总是显得很健康。”


医生道:“总是这样。大块头,健壮的人总是说走就走。哎,说不定勋爵会活到九十岁呢。”


帕特里夫人用一只巧手帮她丈夫抚平乱发。她应声道:“是啊。我看他一定行。”




END







原载于《世界文学》2015年第6期,责任编辑:杨卫东






作者简介

          





夏洛特·玛蒂尔达·麦克劳德(Charlotte Matilda MacLeod,1922—2005),出生于加拿大新不伦瑞克省巴斯市,一岁时即随家人移民美国,1951年入美国籍。早年曾在波士顿艺术学院读书,上世纪40年代末,她开始工作,为波士顿一家公司撰写文案。不久以后,她转入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直至1982年在这家公司以副总裁的身份退休。麦克劳德一边工作,一边从事写作,发表过以克林与比特索恩、尚迪教授等侦探为主人公的《宫殿守卫》(1982)、《水中物》等30余部神秘小说(the mystery,mystery fiction)。
“神秘小说”,是一个概括词(umbrella term),或“涵盖性术语”。在英语国家里,凡涉及一桩神秘事件的故事均可算是神秘小说。《新牛津英语词典》(2001)对“神秘小说”的定义是“关于一桩令人困惑的罪案,尤其是凶杀案”的作品。它渲染犯罪,也不免涉及对罪案的调查。狭义的“神秘小说”是“犯罪小说”和“侦探小说”的混合体,基本上与“犯罪小说”和“侦探小说”同义。麦克劳德的作品大都可归入犯罪小说、侦探小说,有时两种因素并存。她尤其擅长写“温馨”(the cozy)风格的作品,被公认为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和多萝西·塞耶斯开创的经典侦探小说的传人,有众多模仿者。她的“温馨”风格的犯罪-侦探小说通常回避对性爱、暴力、凶杀的细节描写,以缺乏现实感、无固定套路的曲折情节吸引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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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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