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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推荐 | 黄靖茜:《秘密的谎言》《金字塔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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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比·安·梅森(1940— ),美国著名作家,常被评论家称为“超市现实主义作家”。梅森小说中的人物几乎全部来自于肯塔基州西部一个名叫“杰弗森购置地”的半岛。她的短篇小说《秘密的谎言》和《金字塔的秘密》(载于《世界文学》2022年第3期,小二译)也不例外。这些作品还体现出浓烈的“极简主义”风格:简洁平实、注重琐碎小事、保持有控制的叙述、与叙事主题保持距离、摒弃修饰性的词句,以及采用开放式的结尾。这样的风格读来令人觉得不拖沓不冗余,情感夹杂在这些琐碎日常的方方面面中,没有任何廉价的浪漫或伤感,读来却令人震撼。




《秘密的谎言》

推荐人:黄靖茜


《秘密的谎言》以一段有点尖锐的对话开头:房地产商人米奇想去找他与前妻已经被送养的私生子,现任妻子显得漠不关心,颇有些刻薄地给他泼冷水。两人一来一往地聊着,但对话不在同一个频道,似乎都没有在认真听对方在说什么。这个故事就在这样荒唐可笑的氛围中开始了。

米奇与前妻唐娜曾经有过一个小女儿,但那时他们仍在大学里念书,在唐娜父母的逼迫下二人不得已把刚出生的女儿送走。毕业之后他与唐娜结了婚,但婚姻一团糟,终于维系不住,离婚后各自成了新家。米奇的二婚妻子蒂娜是一个生活规律到几乎教条的人,二人育有一双儿女,生活也基本稳定了。而唐娜的二婚丈夫比尔在几年前患了心脏病去世了,之后唐娜一直是单身。


米奇去见了唐娜,企图说服她和自己一起去找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唐娜变得时髦、美丽而疏离,并拒绝和米奇一起去找女儿。之后某一天下午,米奇接待完客户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唐娜家,再次尝试说服唐娜。他们在沙发上喝唐娜的草药茶、看电影,相谈甚欢,二人很快旧情复燃。


当米奇卖出去了一套房子时,他决定将佣金一半留给蒂娜,一半和唐娜去弗罗里达旅行。在弗罗里达的沙滩上,米奇仿佛看见了他和唐娜很多年后依然在这片沙滩上手牵着手走着。





在《秘密的谎言》中,梅森通过拼凑的琐碎场景讲述了一段中年婚姻出轨的故事。在小说开头,我们清楚地看见这对中年夫妻的婚姻状态:米奇与蒂娜在一起的生活是荒唐的“半脂半奶”,是要把剩饭残渣都分好类的压抑,是一辆公交车——米奇是乘客,蒂娜是司机,负责了所有的决定。他和蒂娜的关系也如同卖给彼此的商品,各取所需,即用即扔。现在,他们的房贷还完,米奇的事业也趋于平稳,他似乎不再需要一个拯救他、让他生活变得井井有条的蒂娜了。米奇在这段中年婚姻中,生活缺乏新鲜感,欲望得不到填充,他开始寻求改变。而他生命中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与前妻唐娜所生的那个已经被送走的女儿。米奇坚持想要去找女儿,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惦念十几年前诞下的骨肉,而只是想给无趣的生活加入些变数罢了。


在此之中,我们看到了中年婚姻的困境。婚姻仅仅是这对夫妇各取所需的交易,他们没有真实的交流,困在柴米油盐与孩子的哭声中,仿佛能一眼望见几十年后的生活。所以去寻求转变,即使这样的转变并不道德。米奇心中的那个名为唐娜的出口,时髦,冷漠,疯狂,令他感到新奇。他所看见的唐娜的生活,是布局如度假酒店一般的公寓,是坐飞机飞越火山口的旅行,是能够治好胃溃疡的神秘草药茶。他并没想着要去修复和蒂娜的婚姻,而是转向唐娜,希望她能从死水般的生活中将自己拯救。看到最后米奇与唐娜一起去弗罗里达,我们早就知道了去找女儿仅仅是一个借口,是米奇“秘密的谎言”,但我还是为他高兴——不管他与唐娜是否如他所想那样,许多年后依然漫步在这片沙滩上,他已经跳入了另一条轨迹,我相信他会有重获新生的感觉,不管这种感觉是不是一种错觉。中年危机中沉浮挣扎的人们或许会产生共情:婚姻变成一辆公交车,燃料是双方的将就,路途是一眼能望到头的无趣生活。《秘密的谎言》以男主人公的视角出发,让读者在认同与怀疑的游离之间,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中年危机里那些隐秘、琐碎的情感体验,还原出内心的真实。




《金字塔的秘密》

推荐人黄靖


当地著名的富商鞋店店主鲍勃·摩根菲尔德车祸去世。童装店店员芭芭拉去上班,听到别人议论鲍勃的死讯,躲在洗手间痛哭。她是鲍勃的情妇,前不久与他分手,曾以为自己很恨他,但听到他的死讯却还是抵挡不住悲伤。她开车去了鲍勃的车祸现场,或是拼命工作,但都没有令心情好一些。


她回想起曾经和鲍勃开车去伊利诺伊州的开罗市吃饭。二人聊起在开罗的“金字塔的秘密”——他们所处的地方曾经是一个妓院,而秘密就是如何对付女人。鲍勃说某一天他很想溜旱冰,但碍于身份不能去,于是特别沮丧。芭芭拉宽慰他,二人在黑暗中依偎。
回到现实,芭芭拉晚上和埃德有一个约会。芭芭拉疲惫到极点,埃德怎么做都不能使她开心起来。第二天,芭芭拉和好友凯去了殡仪馆看了鲍勃,与他做了最后的告别。回到公寓,芭芭拉一一确认鲍勃留下的痕迹:印有他鞋店标志的气球,那是他在公共场合对她表达爱意的方式;他们一起去一些地方买回来的纪念品;一个滑稽可笑埃尔维斯·普莱斯利挂钟,钟仍然在走,两根指针分别指向L和V(love)。

《金字塔的秘密》通篇充斥着女主角芭芭拉困扰的情绪。作为第三者,道德规训让她为自己感到羞耻,所以她告诫自己,自己并不爱鲍勃。然而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是在叫喊着提示芭芭拉对鲍勃的真心:在洗手间隐忍地啜泣过后补上眼线,随即联想到殡仪师是不是在给鲍勃化妆;在葬礼现场见到鲍勃的儿女头发像生蚝壳的内面一般闪光,便联想到鲍勃有多么爱吃生蚝。爱一个人,便会觉得世界都充斥着他的影子。芭芭拉面对旧恋人的死亡,心中情绪汹涌;然而世界却是那么无关。芭芭拉在洗手间里哭泣的时候,外面两个人议论鲍勃的死讯,说他喝起酒来就像鱼喝水,谈论在他的店里买的高跟鞋。她站在鲍勃的店前,看见店门上挂的是黑丝带,接着看见一群人从他店门口走过。梅森这里刻意给了这群人一段特写。芭芭拉以一个动情的状态站在旧恋人的店门口,却被毫不相关、不动情绪的人潮包围,反衬她的心情如同一座孤岛。

芭芭拉对鲍勃的依恋不仅体现在她潜意识中处处存在鲍勃的影子。她还将这种依恋寄托在了特定的物品上。例如,有一天鲍勃在自家店门口给小孩分发气球做宣传,也给了芭芭拉一个,说她是小孩子,因为她是卖童装的。气球便成为了两人在公共场合表达爱意的方式,那一天,她以为他要表达的是他爱自己。气球代表他们之间的爱,也如同他们的关系一般轻盈、天真,一碰即破。在最后两段,芭芭拉将鲍勃留下的痕迹——带有她与他关联的物品一一带出门扔出去。其中,梅森运用最后一整段的篇幅描写了鲍勃送给芭芭拉的一个滑稽可笑的埃尔维斯·普莱斯利挂钟,并呈现了与此有关的美好时光。当时,指针似乎有所暗示般分别指向L和V(love),芭芭拉终于接纳自己对鲍勃的感情,不再困扰。最后一段有种音乐一般流动的美感,如同钢琴曲落下最后一个和弦,没有廉价的戏码,却令人大为感动。


婚外恋的关键词是“隐瞒”。在这段向全世界隐瞒的关系中,芭芭拉甚至对自己也隐瞒了自己的真心,然而她生活中的每一处似乎都有着他的痕迹。寻着每一处与他相关的印记,她渐渐接纳自己对他的爱……在《金字塔的秘密》片段式的联想乃至琐碎的灵感闪现中,这场对自己、对爱本身的接纳,用最真诚的声音毫无保留地展开;而留给我们的,则是辛酸生活中温柔的一颤。







推荐人简介:
英语专业本科生,喜爱外国文学与文学翻译。我们的目光在同一本书,同一个字上相遇,便也算是一场对视吧?

黄靖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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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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