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在京揭晓,表彰了自2018年至2021年我国各文学体裁与门类的优秀作品,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陈方教授翻译的长篇小说《我的孩子们》荣获“文学翻译奖”。陈方教授从事文学翻译已逾二十年,在繁忙的教学、科研之余,她始终致力于俄罗斯文学的译介工作,尤为关注俄罗斯女性文学和当代文学进程,她的译作也大多为当代俄罗斯文学与女性作家作品,如《库科茨基医生的病案》《异度花园》《第二本书》《一个欧洲人的悖论》《我的孩子们》等。陈方教授的译著曾多次获文学翻译奖项,《第二本书》于2017年获单向街书店文学奖,《我的孩子们》于2020年获中俄文学外交翻译奖第一名,而此次该书再获殊荣,摘得我国最具权威的国家级文学奖之一——鲁迅文学奖,再度体现出文学界对此译本的高度肯定。
陈方教授翻译的《我的孩子们》于2020年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其作者是近年来极为夺目的俄罗斯文坛新秀古泽尔·雅辛娜。2015年,雅辛娜凭借其首部长篇小说《祖列伊哈睁开了眼睛》崭露头角,在俄罗斯掀起了阅读浪潮,并相继获得“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奖”“大书奖”等一系列文坛最高奖,2018年凭长篇小说《我的孩子们》再度获得“大书奖”等权威文学奖项,在读者和研究者中引发热烈反响。《我的孩子们》以乡村教师雅各布·巴赫的跌宕命运为主线,展开了伏尔加河德裔聚居地人民的生活变迁,以及沙俄末期至苏维埃建设初期的历史进程。小说中最令读者动容的是以无言的爱哺育滋养孤女和流浪儿的主人公巴赫,他因集体的悲剧和个人的苦难而永远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却在风雨飘摇的苏联二三十年代为两个孩子艰难地撑起了保护伞。陈方教授以深厚的中俄文功底与文学修养、敏锐的感悟力与丰沛的共情力,用充满诗性的文字描摹巴赫与孩子的细腻情感,忠实而和谐地传达出了原著的深远意蕴,使得小说汉译本中温柔的抒情性与冷峻的悲剧性交织相映,广博的史诗性与奇诡的故事性并立同存,出版后受到了广大中国读者的一致好评。多年来,陈方教授也将自己的译作视为她的“孩子们”,她称翻译也像是一个孕育的过程,译者为每一份文字的传达或欣喜或忐忑,但也与它一起成长,一起改变,相互成就,彼此见证。
雅辛娜得知《我的孩子们》获奖消息后,第一时间给陈方教授发来邮件,她说:“感谢好消息。这是近期最令人开心的事。衷心祝贺您!这是《我的孩子们》译本再次获奖,我为此感到尤为高兴和振奋。我多么希望政治动荡早日成为过往,我们能心灵宁静地继续从事文学创作。”
中国外国文学学会俄罗斯文学研究分会

《我的孩子们》是当代俄罗斯女作家古泽尔·雅辛娜继长篇处女作《祖列伊哈睁开了眼睛》之后的又一部长篇力作,于2019年获得了“大书奖”评委会奖和读者选择奖。小说以伏尔加河德裔聚居区一名乡村教师的个人命运为主线,展开了20世纪初到二战期间广阔的历史画卷,以虚实相间的笔触,反映了苏联德裔群体的生活、十月革命前后国家发展变迁中的大事件与真实历史人物的命运起伏。本书中文译本由陈方教授翻译,荣获中俄文学外交翻译奖第一名、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
古泽尔·雅辛娜,当代俄罗斯女作家,1977年生于喀山,毕业于国立喀山师范大学外语系,1999年起定居莫斯科,从事公关、广告、市场营销等方面工作,2015年毕业于莫斯科电影学院编剧系。自移居莫斯科后,古泽尔·雅辛娜陆续在《涅瓦》《西伯利亚星火》《十月》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她于2015年发表的首部长篇小说《祖列伊哈睁开了眼睛》一炮打响,在很短时间里相继获得“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奖”“大书奖”等一系列文坛最高奖,成为2015年俄国文坛最大赢家。2018年,雅辛娜凭长篇小说《我的孩子们》再次获得“大书奖”等俄罗斯最权威文学奖项,在读者和评论者之中掀起热烈反响。2020年,作家推出新作《开往撒马尔罕的列车》。
陈方,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先后出版专著《当代俄罗斯女性作家研究》《俄罗斯文学的“第二性”》,译著《文学肖像》《库科茨基医生的病案》《异度花园》《第二本书》《一个欧洲人的悖论》《我的孩子们》等,并在《俄罗斯文艺》《外国文学评论》和《外国文学研究》等期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译著《第二本书》获2017年单向街书店文学奖,《我的孩子们》获2020年中俄文学外交翻译奖第一名、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
选段一:
暴风雨通常一年有两三次,在春天或初夏时节,格纳丹塔尔村上方的苍穹铺满厚重的青紫色,空气中充盈着满满的电波,好像抖抖睫毛都能点燃蓝色的火花,每到这时,巴赫都能感觉到身体里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奇怪躁动。这是血液因为独特的化学成份对磁场波动强烈地做出了反应,还是醉氧引起了最细微的肌肉痉挛,巴赫并不知道。但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很陌生:骨骼和肌肉仿佛无法安然于皮肤之下,它们往外冲,马上要胀破它;心脏在喉咙里、指尖上跳动,脑子嗡嗡作响。巴赫连学校的门也不关了,他听从召唤,徐徐走向草地,走向草原。这时,村民们正急匆匆地抽打牲口赶它们回群,把它们关进牲口圈,而女人们搂紧怀里的娃娃和刚采的一捆香蒲,要跑回村子避雨。巴赫不紧不慢地迎着雷雨往前走。天空因乌云涨大了,低垂至地面,发出噼啪崩裂的声音,阵阵轰鸣后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哗地一声,低沉而又热烈,硕大冰冷的雨点落在草原上——倾盆大雨来了。巴赫扯开衬衫领口,露出瘦弱的胸膛,扬起脸,张开嘴。雨水抽打着他,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随着每一次电闪雷鸣,他的双脚都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颤抖。闪电——黄色的、蓝色的、青黑色的,越来越密集,有时炸裂在头顶,有时在头脑里。肌肉中的血液已经沸腾了,巴赫的身体迸裂成一千个碎块,撒向草原。
选段二:
左岸低矮,一片嫩黄,平缓地伸向草原,每个清晨太阳都从这里冉冉升起。这一侧的土地味道苦涩,被田鼠钻得坑洼不平,草,又高又密,树,低矮稀疏。一块块农田和菜地伸向地平线,像巴什基尔人的毯子一样五颜六色。星星点点的村庄紧贴在水边。草原上总是飘来阵阵温润的清香,那是土库曼沙漠和咸涩的里海的味道。对岸的土地什么样,谁都不知道。右岸层峦叠嶂的巍峨山峰就像被削了一刀,从右侧垂直插入水中。岩石中间,涓涓细沙顺着岩壁落下,但山峦并未因此损失高度,而是一年比一年更加陡峭挺拔。夏天,稠密的森林把群山染成深绿,冬天则一片洁白。山后是太阳落下的地方。远处,在山的那边,生长着大片森林,有凉润的冬青林和茂盛的针叶林,还耸立着一些俄罗斯大城市和它们白石头建造的内城,还有沼泽和几片碧蓝的湖,湖水像冰一样冷。右岸永远山寒水冷,那是因为遥远的北海在山后散发出阵阵凉气。有人按老习惯把它称作大德意志海。雅科布·伊万诺维奇·巴赫老师在伏尔加河水面的正中央,也就是波浪泛着钢铁光芒和黑银光芒的地方,感受到了两岸的不同。能与他分享稀奇古怪想法的人并不多,可就连这些人也困惑不解,因为他们更愿意把处于伏尔加河平原包围之中的格纳丹塔尔看作小宇宙的中心,而不是一个边缘地点。巴赫不愿意和他们争辩——随便表达点儿什么不赞同的话都会让他难过。就连在课堂上训斥懒学生也让他感到不舒服。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觉得他不过是个很平常的老师。巴赫慢声细语,身材瘦弱,而他的外表如此普通,简直微不足道。不过,他的全部生活也是一样,乏善可陈。每天早晨,星星还闪亮的时候,巴赫就醒了,他躺在绗过的鸭绒被里,倾听世界的声音。他周围和头顶的某个地方,别人的生活喧聒嘈杂,听起来让人感到心安。风吹过屋檐,冬天它裹挟着雪和冰粒,沉甸甸的,春天它轻快欢跃,飘散着潮湿和闪电的味道,夏天的风无精打采,是干燥的,夹带着灰尘和轻盈的针茅草种子。狗吠声此起彼伏,那是它们在欢迎走出门口的主人们。牲口走在去饮水池的路上,叫声低沉(勤劳的村民们永远不会让犍牛或者骆驼喝桶里的隔夜水或融化的雪水,而是立刻赶它们去伏尔加河边饮水,这是头等大事,要在落座吃早饭和忙活其他事情之前完成)。女人们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唱起长调,不知是想给清冷的早晨来一丝点缀,还是担心自己尚未睡醒。世界在呼吸,在炸裂,噼噼啪啪,呜呜噜噜,叮叮咚咚,发出各种声音,唱着不同的声部。巴赫自己的生活发出的声音如此贫乏微弱,他早已听不见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一刮风就吱呀作响(去年就该镶一块更好的玻璃,用骆驼毛塞紧窗缝了)。年久未清理的烟囱咔嚓咔嚓响。偶尔有一只灰老鼠在炉子后面的某个地方吱吱叫(虽然这可能只不过是穿堂风钻进地板缝的声音,老鼠早就死了,给蛆虫当粮食了)。这,大概就是全部的声响。倾听大生活要有趣得多。有时候听得入迷了,巴赫甚至忘了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忘了他也可以走出家门,加入这多声部合唱,大声唱出点什么热情激昂的调子,比如定居点的村民经常唱的Ach Wolge, Wolge!【德语:“嘿哟,伏尔加!伏尔加!”——译注】,或者砰的一声把大门撞上,最不济打个喷嚏也行。但巴赫更愿意倾听。早晨六点,穿戴梳洗完毕,他已经手握怀表,站在学校的钟楼门口了。等两个指针走成一条直线——时针指向六、分针指向十二时,他就用尽全力猛拉绳子,敲响青铜大钟。经过多年的实践,巴赫练就了一个本领,他能让钟声正好在分针一走到表盘最顶端的时候响起。一听到钟声,巴赫知道,聚居地的每个居民都会转过身来,摘下礼帽或圆帽,低声简短祈祷。新的一天就在格纳丹塔尔村开始了。老师的职责包括每天敲钟三次: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九点。巴赫觉得,钟声是他为身边回旋的生命交响曲做出的名副其实的唯一贡献。等最后一丝颤音从大钟上消散,巴赫就跑回学校。校舍是用上好的北方梁木建造的(移民们买的是浮运的木材,从日古利山甚至更远的喀山州顺伏尔加河漂来的)。地基是石头的,用土坯进行了加固,而房顶则赶了时髦,用铁皮替代了干裂的木板。每年春天巴赫都把窗框和大门漆成浅蓝色。
编辑:王燕
配图:王燕
版式:熹微
终审:言叶
征订微信:ssap6565
投稿及联系邮箱:sjwxt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