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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来稿 | 张诗悦:“我”与“她”的距离——读《回家》和《我走不出我的暗夜》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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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诺与母亲的故事映射着世间每一对母女的分分合合。而“我”对于爱的追寻、对于现实的关注、对于存在的探索,更是为现代社会中每一个迷茫的人提供来自文学的答案。这答案,是勇气,是真诚,是爱。







“我”与“她”的距离
——读《回家》和《我走不出我的暗夜》有感



张诗悦






出于某种古老的迷信,或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我在把自己带入埃尔诺的角色时总是带着些许怯懦和畏缩,尤其是面对《回家》(孙婷婷译)和《我走不出我的暗夜》(吉山译)时。在这两篇叙事作品(载于《世界文学》2023年第二期)中,妈妈老了、妈妈病了、妈妈死了,至亲之人的人生三苦如卷轴般徐徐展开。然而,母亲看似渐行渐远,实则愈走愈近。母女曾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像尚未溶解的溶质与溶剂,直到岁月将二者放在同一个容器中,并加入了名为“衰老”和“失忆”的催化剂。最终,“她死了”,溶于“我”。在“我”的笔下,走向永生。
















高草与苹果树枝的距离

《回家》写于1984年末、1985年初,是母亲生病期间“我”对母亲的回忆,记录了“我”最后一次在C城看到母亲的经过。和埃尔诺的许多作品一样,文中的“我”是客体,是被观察的对象。在“我”之外,还存在着一位旁观者,仿若灵魂,飞离肉身,以看似客观的视角抢占了读者的位置,在作品中成为作品的解说。与这一叙事距离类似的,是“我”与母亲的距离。火车到站时,站台上,“高草和低垂的苹果树枝几乎相碰”——高草向上生长,树枝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垂落;即使接触,你依然是你,我依旧是我——若把这一意象理解为暗喻,也许可以作为文中母女关系的最形象的表达。


“我”到了家,母亲就在眼前,可是“我们”的距离并未消失。母亲担心过度唠叨让“我”厌烦,“我”后悔买了花束显得见外。“我”看见母亲“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双臂交叉”,就想到“没见过她善待自己的身体”。母亲谈论着C城的琐事,“我”的思绪却飘到了远方的环法自行车赛。临别之际,母亲盛装相送,“我”却只剩下心虚。对于母亲来说,C城意味着生活;然而对于“我”来说,那个无聊的小城不过是回忆,如母亲于“我”一般,落后、局促、遥远,时刻昭示着“我”的卑微出身。通过一个又一个细节,作者有意让旁观者带着阶层的目光,审视母女之间的不和谐、不融洽。而造成这种不和谐、不融洽的,不再是几十年前孩子与家长之间观点上的暴烈对碰,而是社会阶层间不可弥合的鸿沟。作者在回忆中嵌套回忆,在第一人称叙事中与自我分离,坦然地展示阶层矛盾,践行着自己的宣言:“我要为我的族类复仇而写作。”









在世间四处找寻母爱

《我走不出我的暗夜》则不同。它是日记,写给自己,不为宣言。


1983年12月起(也许更早),母亲的记忆开始流失,身体逐渐发生病变。在接下来的两年多里,她迷失在现在与过去、现实与幻想之间,不断失去为人的各种基本知识技能,成为了社会边缘人群中的一员。“我”作为病人家属,感到羞耻。更多地,却是束手无措的心痛与恐慌。


母亲的失忆为“我”带来痛苦,却也让“我”离母亲更近一步。日记里,埃尔诺详细地记录了母亲的种种表现和“我”的心理活动。文字背后的啜泣无声且压抑,所有的泪水都流向心底。“在有生之年,我只能看到她痴呆的样子了。”短短的一句话背后,遗憾、悔恨、悲伤如蓄力已久的巨浪扑面而来——时光无法倒流,母亲也不可能再有好转,人生之无奈如斯。日记中,作家描写细节的深厚笔力仍在,用意却从揭露社会现实转变为刻画母女本身,情节与环境紧密围绕“我”和母亲展开。即使在1984年11月4日的日记里,“我”没有提及母亲,只是记述了同住的几位妇人的惊人之举,我想到的依旧是母亲——“她”也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全是白花花的肉”——失去为人的尊严。然而此时,无论病痛几何,至少母亲还在。作者仍然可以时不时地超脱于母亲的病痛之外,有意与“演员”拉开距离,作一位欣赏《李尔王》的观众,以喜剧的视角凝视悲剧,为家人模仿母亲的奇怪行为。


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不见了,消失在暗夜之中。从1986年4月7日到4月20日,丧母之痛弥漫在埃尔诺生活的各个角落,“所有的动作都会让我想起她”。对于未来,“我再也不能……”的念头让人心碎。一时间,痛苦在心里横冲直撞,无处宣泄。无尽的痛苦、厚重的暗夜无边无际,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撼摇着“我”存在的合理性,写作如何能成为暗夜中的明灯?——“文学无用”。


然而,人为了生存,必须想办法和解。当外部世界的找寻只能为“我”带来失望与痛苦时,母亲的照片在我眼中流光溢彩。照片里,暖煦的阳光在黑白相间的画面里闪耀,五十岁的母亲仍值盛年,棕红色的头发散发着生机,过去的幸福为现在的“我”带来了慰藉。正如平日里人们常说,“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母亲不会消失。母亲的爱钻进了埃尔诺的内心,水乳交融,化为猫爪上粉红色的肉垫,为从高空跌落的“我”提供保护。“我”要把母亲写下来,让通往内心深处的地图清晰可见,让母亲的音容笑貌成为永恒。写作,为了走向自己,为了拯救“我”。


  



虽说《回家》是埃尔诺对母女关系的客观凝视,冷静克制,总有距离,可是其中工笔白描式的细节描写也尽显柔情。虽说《我走不出我的暗夜》是埃尔诺即时即地的情感外露,动情真挚,母女相融,可是其中也不乏“我”对社会、对生命的细心观察和理性思考。在距离的远近之间,埃尔诺与母亲的故事映射着世间每一对母女的分分合合。而“我”对于爱的追寻、对于现实的关注、对于存在的探索,更是为现代社会中每一个迷茫的人提供来自文学的答案。这答案,是勇气,是真诚,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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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言叶


配图: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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