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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阅读完最后一首《时光回首》,合上书,我好像也跟着诗人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那个“不计日也不计年”(《凝练的剪影》)的学生时代,岁月漫长,而我从未长大……
禾
在一个人的记忆序列中,青年时代往往最为珍贵。像这样的年纪,日子总是很长,阳光总是很灿烂,梦总是不会醒。种种可能、种种设想,都好像叠在我们身上,只需一挥手去实现。青年时代的回忆,在往后的日子中不断泛起,似乎到暮年时躁动得最甚,此时,生命已到隆冬,我们不可抑止地怀念起年岁中的夏日。在诗集《回忆时光之屋》(选译于《世界文学》2024年第2期)中,法国诗人利奥内尔·雷(Lionel Ray)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作者,如何通过词语搭建而成的船,摆渡于时间之河的两岸,穿梭于人生的暮年与青年。
在《发丝》的开头,利奥内尔描述了记忆不可忘却、屡遭其撩拨的内心状态。他将记忆比作“最初的乐器”,“遭一种不衰的激情弹弄”。同时,记忆不仅是对过往现实的再现,它更是一条通往梦境,通往“片片清新之地”的通道。诗人“在可有与不可有之间/寻觅一把莫须有的钥匙”(《记忆》),也就是记忆。而在《发丝》的结尾,突然被勾起的一缕“记忆”,成为了一把打开全新世界的密钥:
突然 适逢一盏灯打开
本以为闪过了一个影是个蓝影
很亲切 如此也许可望重建
一个世界 用那细小的
一缕发丝的音乐
在这里,被突然点亮的一盏灯,如同普鲁斯特的那一小块玛德琳蛋糕,成为了打开隐藏的回忆之门的契机。它在记忆这件“最初的乐器”上弹拨,于是响起了细小如发丝般的音乐。而正是这一点偶然生发出的记忆,在诗人的脑海中延伸、扩展,直至可以重建出一个新的世界。
这片新世界往往同作者的少年时代混杂在一起,虚实相映。作者擅长用微小而具体的细节,再现我们忽视的日常现实一角,从而生发出盎然诗意。在《纯真面孔》中,诗人拉开“时光之帷”,向自己的纯真年代窥探,他看见:
高高的教堂低低冷杉枝下的
历险你用你独具特色的动作
绕过树丛边沿在湿润树皮的
气味之间惊诧于箭矢般的白光
看这另一面山坡新世界的地貌
“教堂”“冷杉枝”“树皮”“白光”……这些词语所代表的记忆中的寻常事物,似乎比我们此刻肉眼所见的世界更加具体而可触摸,共同组建出一个明亮的画面,此外,还有淡淡的“湿润树皮”的香味萦绕鼻尖。
记忆是美好的,但同时它也是易于消散的,难以保存。我们徜徉于少年时代的温馨,但梦醒后的现实恐怕会更难忍受。在《旅人》中,作者对那些迷失于记忆地图,徒劳追寻着往事踪影的旅人们发出诘问:
你们来此竟为何事
已然不复有路不复有桥
强暴的洪涛已卷走所有
唯余一痕消逝的微笑
一片无名的静寂
在诗的结尾,作者哀叹“我的爱我可怜的爱/我沉没的青春”。青春已然沉没,无法打捞无法回溯,正如作者所说,“已然不复有路不复有桥”。但是,幸好我们还有语言,诗人还有笔。在诗集中,利奥内尔探寻写作与人生的关系,揭示了词语怎样如树脂,将往事包裹,凝结为琥珀,从而能不断地被欣赏和把玩,静静地在手心散射光辉。在《用词语……》中,他写到:
用词语垒起的是一堆时间
一个个明朝与昨夜无穷的线条
缀起岁月是别的生活别的词语别的云
我们无法重获青春,我们无法返老还童,因为生命是一条直线而不是一个环。但是,诗歌能将我们的记忆保存,我们凝视诗句,从中看到的是自己的青春,别人的青春。我们的肉身或许消散,但“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诗歌将长存,使往日不断回复重现,组成人类共同记忆的河流。
在诗集中,利奥内尔同时还对自我,对自己诗人的身份进行了追问与定位。他展现了作为诗人,自己如何往返于过往与此时,用文字捕捉“难以捉摸的物品似是而非的回忆”(《记忆》),这个过程既艰辛又甜蜜。在《回归写作》中,利奥内尔开宗明义地写道:“我们置身此岁它颠倒乾坤。”在结尾,他则刻画了一个孤独的诗人是如何在荒凉的记忆之地上求索:
我时时如此行进在废弃的国度
充斥着密码亦回响着未决之言
所到之处摆几个词放几个石块
犹如湮没的荒径上幸福的标点。
记忆不全是幸福明朗的,它有许多残留的困惑,不可派遣的苦涩,因此,回忆这一行为不是行走在春光明媚的大道上,而是“行进在废弃的国度”。诗人漂流于时间之河,在漫长的岁月中寻找那片刻的幸福,用词语锚定,幻化为诗。
在《言语》这一诗中,利奥内尔进一步歌颂了诗人这一职业。“言语”处处皆有,然而唯独诗人的言语与众不同。诗人用种种瑰丽的意象,显现“言语”之弥漫,充塞于万物,它“在霜白里在炭黑里/在幽暗的鼹鼠穴中/在螺钿在闪闪的盐”。同时,万物皆可发声,“有的是树木与蜂的言语/岛屿的言语另一些殷红/如血还有的不过是/雨水尘埃与震荡”。但是,诗人的言语不同,它连通古今,它承载众生:
然而有的言语是方舟
载着游子最后的流浪
载着幸福的迁徙
向时光的四面八方。
如此,诗人便成为了一位时间的摆渡客,搭乘着词语的船,载着读者通向“时光的四面八方”,来回于少年和暮年,夏日与秋日。随着阅读完最后一首《时光回首》,合上书,我好像也跟着诗人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那个“不计日也不计年”(《凝练的剪影》)的学生时代,岁月漫长,而我从未长大:
当周日消匿不见在一星期
七天里只剩了周一我看到
一所学校墨水和粉笔黑板肃然
永无终了的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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