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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周思作 李尧译 李剑校
上楼梯,再下楼梯,他们在一个俯瞰乐池的包厢第一排找到座位。詹姆斯坐在靠里面的座位上,让儿子乔坐在他旁边那个空位上。男孩从包厢栏板上方探出头去,注视着乐师们鱼贯而入,穿过一排排乐谱架,各就各位。调弦的声音响起,鼓、锣、形似扇贝的巨大的钹,也几乎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着准备。乔兴奋地转过头去看父亲,父亲揉搓着他的脖颈,似乎在确认,他们确在一起,在音乐会现场。
进来的路上,他们到歌剧院前面狭窄的观景台上站了一会儿。詹姆斯想让儿子看看暮色中渐渐隐去的壮阔景色:大桥、船只、岛屿和对岸的悬崖峭壁。可是站在那儿,凝望海景,他感觉既紧张又疏离,仿佛他也是一条船,被系泊在海底的缆绳牵着,在水面上荡漾。男孩只是低着头,看一次又一次汹涌而来又悻悻而去的浪涛。
这两个座位还是当年詹姆斯和男孩的母亲第一次来听音乐会时坐过的位子,当时没有别的座位了。结果他们很喜欢从这个锐角观察近在咫尺的交响乐团的一举一动,看它内部的运作,看它心脏的搏动。接下去那场音乐会,他们还是买了这两个座位的票。成了会员之后,在下一个音乐季他们也一直预订这两个位子的票。他们喜欢看每一个演奏者用心演奏的样子,喜欢看指挥脸上胶着的扭曲表情,喜欢听偶尔传来的木头和金属的刮擦声、撞击声。他们还能窥视到演奏者们偷偷查看手机信息。从这个有利的位置听过去,交响乐团的演奏具有三重的维度。你能感觉到视觉和听觉间那个时间差,当木管乐、铜管乐、打击乐和低音提琴,穿过厚重的空间,和前面处于领先地位的弦乐汇合后,那滞后的回声。
这儿是詹姆斯和辛迪恋爱的地方。在这两个座位上所听到的交响乐那丰富的音声,仿佛具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促进了他们关系的发展。起初,只是两个同事出于共同的爱好,一周的工作结束时,不是去健身房或者各自形单影只地回家,而是时不时一起去听听音乐,刚开始时还有点尴尬,相互之间更没有什么承诺。可是后来,一起去听音乐会成了他们期盼的事情,甚至成了精神上的依赖。有一天晚上,听完一场勃拉姆斯作品音乐会后,他们沿着微光闪烁的黑幽幽的海岸边漫步回家,手挽手偎依在一起,那么亲昵,整个氛围都变得浪漫起来,他们停下脚步,相互凝视,而心中诧异惊奇,然后是他们的深情初吻。那天晚上,辛迪让詹姆斯送她回家,还邀请他进了家门。
等到第二年预订演出联票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婚。第三年,乔就出世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辛迪上半天班,詹姆斯被提拔。等到小宝宝夏洛特出生的时候,他们已搬进有四个卧室的新家。
乐队现在在调音,定调。乐团首席伸长脖子,倾听从一件乐器到另一件乐器上跳跃出的音符。圆号定好音,倒放着,把管子里面的水控干。观众们在一排排椅子之间侧身走着,找他们的座位。有的女士头发盘在头顶,或是长发披在肩头,珠光宝气映衬着裸露的被阳光晒成褐色的皮肤;另一些是短发,穿着黑色礼服,配饰也很时尚——男女老少莫不如此。詹姆斯和儿子向剧场望去,楼上楼下,包厢内外,几乎已经座无虚席。
“他太小了,”男孩的外婆曾经表示反对,“他才四岁。”
“这也是一种经历,”詹姆斯说。
“可是,你们要去听的是马勒,天哪!他的曲子演起来全都长得没个完。那么沉闷阴郁的东西。哪部作品?第三交响曲!你可别指望一个小男孩儿能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听完这曲子。再说,等到回家上床睡觉,已经半夜了!”
可是詹姆斯决心已定。这是本次音乐季的首场演出,他的儿子怎么能不去呢?辛迪经常说,应该让孩子们尽早接受音乐熏陶。乔在娘胎里时,就听着维瓦尔第的音乐跳舞了。夏洛特现在两岁,就迷上了《卡门》。这次她当然应该和外婆呆在家里,做个好宝贝儿,詹姆斯解释道,希望能安慰他的小女儿。
“您不是在辛迪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让她听音乐了吗?”他提醒焦急不安的岳母。
“那可是《胡桃夹子》!多奇妙啊。”想起往事,老太太嘴唇颤抖着。女儿从小就特别想当个芭蕾舞演员。她一直都热爱音乐。
这是他们预定音乐会票的第六个年头。詹姆斯不愿在第一场音乐会就让辛迪的座位空着。这是他们永远不变的地方。在这里,他们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音乐的声浪。辛迪去世前不久续订了这个季度的票,对于她的意图,詹姆斯心里很清楚。
六个月过去了。詹姆斯很好奇,在男孩的时间尺度上,永恒会是怎样一种感觉。辛迪将永远缺席,这个事实对他们而言依然刺痛,且余温尚存,就像这个不到一年前她还坐过的位子上毛扎扎的红色椅套。他抱了一下乔,抱得有点儿紧,脸上的微笑也有些紧绷。
“老老实实坐着,伙计,”他说,儿子扭动着,从他胳膊下面挣开。“尽量安安静静坐着。等别人拍手的时候你再拍。到安静的段落时,你要安安静静坐着听。好吗?”
男孩满脸严肃,好像担起一种责任。这首六个乐章组成的交响曲会一气奏完,没有中场休息。乐队指挥是一个敦敦实实、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家伙,满头胡萝卜色的头发,苹果似的脸蛋,举起指挥棒,痛苦地噘着嘴。他们开始演奏马勒的第三交响曲,这是所有古典交响曲作品中最长的一首。Langsam.Schwer,这是乐曲开始时的标记。缓慢,沉重。一阵闷雷般的鼓点传来,铜管奏出扭曲压抑的哀乐,小号引导乐曲进入平静的主题。音乐会开始了。
最可怕的事情在辛迪身上发生了。例行体检查血时发现她患了癌症。医生庆幸发现得早。医生认为切除肿瘤的手术很成功,可是后期治疗过程中又发现已经扩散。随后便是更加困难的外科手术和进一步的治疗,但是病情没有好转。在后续的手术中,医生未能清除所有的癌组织,肿瘤继续扩散。辛迪只好回家等待。她从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英雄气概,总是保护着两个孩子,平静,坚强,深爱着家人。
詹姆斯却气炸了肺,事事不顺。他用一些补偿性的任务超负荷地折磨自己,最后他被人从单位送回家,简直成了一副暴躁不安的骨架子。
不过还是有平静如水的时刻,这平静似乎是会持续下去的。而他们也因此相信她会痊愈。他们笑谈如何被这场变故惊吓。这不是命运,而是陷阱。儿子和女儿,妻子和母亲,丈夫和父亲,一齐滚倒在病床上,彼此拥抱,放声大笑。辛迪忍着痛苦,微笑着,和气地轻声说话。然后,她去了。
舞台上,一个气宇轩昂、身着长礼服的深肤色女人款款上前,开始唱歌。她的声音浑厚,低沉。看到那女人裸露的脊背,乔朝爸爸哧哧地傻笑。光脊背上的几抹猩红丝带随着她的声音渐高而绷得愈紧,勒着她凝脂般的肌肤。她像一条大船的船首巍然屹立,不知要驶向何方?
男孩觉得两条腿越来越疼。他想踢那道免得他们一头栽下去、掉到正在演奏的乐队里的栏杆。他有点轻蔑地瞥了父亲一眼。已经演奏好长时间了,可是父亲还直挺挺地坐在那儿。他也许压根儿就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终于有了乐章间的停顿。咳嗽声、变换坐姿的声音此起彼伏。乔觉得父亲的手紧紧地钳着他的胳膊。他又烦躁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了几下。音乐又开始了。乐队指挥头发凌乱,整个身子像海草一样飘动着,似乎在哀求什么,双臂大大张开着,要把那音乐的强劲声浪拖曳向前。再没有比这更阔大的【原文为德语】。简直是一种折磨。
聚集了乐团所有的力量,撩人心魄的旋律缓慢而又尽情地展开。詹姆斯听出这是那首充满渴望的歌。后来廷潘小巷【一个与流行音乐家、作曲家和出版商联系在一起的地区】的一个写歌手把它改成了一首低劣的、让人听了撕心裂肺的歌。我会看到你……对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灵魂的团聚的热望……在所有熟悉的老地方……我会看到你。那样一种充满激情的需要和渴望。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乔觉得父亲掐着自己的胳膊。他扭动着想挣开。父亲在颤抖,虽然看不见,但男孩感觉得到。泪水夺眶而出,濡湿他长满胡茬的下巴。
詹姆斯忍不住呜咽起来,惹得周围的人都转过脸看他。音乐进入高潮,宛如狂风骤起,势如破竹,粉碎了、淹没了所有的痛苦和忧伤。
男孩吓了一跳。“爸爸,”他轻声说。“别这样。”他想挣开父亲铁箍一样的大手,可是全然无用。詹姆斯已神游别处。
詹姆斯仿佛回到了乔那么大的年纪,一个被父亲置之脑后的男孩。他又回到他长大成人的那个乡村小镇,回到小镇边缘那幢装着护墙板的房子,回到父亲的书房。冬天惨白的光照进厚厚的窗帘拉开一半的正方形窗户。父亲坐在墙角的一把扶手椅上,旁边是新买的柚木饰面留声机。他头戴耳机,两个圆圆的听筒活像米老鼠的耳朵。站在门口的男孩听不到唱盘上播放的任何声音。
那间清冷的、天花板很高的屋子光线很暗,收拾得井井有条,摆放着几个书架和一个四抽屉的文件柜。桌子上放着的钢笔、文件夹、一瓶墨水和签署文件时用的一沓吸墨纸,看起来有点乱,让人觉得主人的工作突然之间被打断了。在一个乡村小镇,律师事务所总有足够的工作去做,不过从来不会太多。就像他们住的这幢房子,就像事务所本身,他们干的活儿也是家族传下来的。在这个小镇,他们家三代人都是律师,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尊敬。而最初在这里创业的老祖宗——酒馆老板——声名狼藉的过去已经成为遥远的传说。这个家族别的一些成员也许离经叛道,恶习缠身。有的人无可救药,有的人只是懒惰。但是,在只有无休止的艰苦劳动和视野狭窄的乡村小镇,谁都不会因为这些问题被完全抛弃。
詹姆斯父亲这一支,个个雄心勃勃,积极向上,矢志不移。他们在法学领域学有所成,在大城市学习生活,都培养了更加广泛的兴趣——读书、听音乐,甚至喜欢谈论政治。他们还特别热心于公益事业,积极参加镇图书馆和艺术学校的工作。詹姆斯的父亲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世界唱片俱乐部送给他盒装的成套密纹唱片,让他在家里用最新的设备来听。他不愿意和镇子里的人、甚至和妻子分享。当然妻子对这些玩意儿也不感兴趣。她宁愿到大伙儿都看得见的花园里,在与他们那幢白房子相映成趣的芳香四溢的花丛和青翠欲滴的草木中干活儿。她拿丈夫开玩笑,说他在昏暗的书房里头戴耳机,攀登古典音乐的高峰。她笑着说,他和那些星期六下午听收音机里广播的田径或者足球比赛的别的男人没有两样。她精心侍弄花园,故意留下几个野草丛生的角落不去打理。
花园那边有一道篱笆,篱笆墙上有一道门通到菜园,菜园里还养着母鸡和奶牛,邻居们每天晚上都来挤奶。詹姆斯的哥哥——帕特里克,最近把菜园里那个旧棚屋据为己有。他把自个儿的东西从卧室搬到这儿,招贴画贴满四壁。他把衣服堆成一堆,把褥垫铺到地板上当床,整个白天都在那里睡大觉。晚上却彻夜不眠,将音乐放得震天响,隔着偌大的院子也能传到母亲的房间里,母亲也只能干着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难以成眠。帕特里克来来回回穿过后面的小围场到那间棚屋,或者走过房子旁边那条小路的时候,从来不进家门来和家里人打个招呼。从小狗仔养大的那条狗对他忠心耿耿,从来不朝他汪汪叫,睡得死死的,绝不会被他惊扰。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不在家。结果,寂静的夜晚听到那绝对算不上悦耳的音乐反倒成了一种安慰,因为你至少知道他还平平安安呆在家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大儿子这么闷闷不乐,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和他们说话,先是不理父亲,然后不理她。她也不知道他对弟弟做了些什么,让詹姆斯砰的一声关上门,一副受伤害、受委屈、很害怕的样子,远远地躲开,一个人呆着。帕特里克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有时候她在镇子里碰到大儿子和年纪不相上下的孩子们一起闲逛,他就把脸转过去,避开妈妈的目光,好像命令她赶快走开。她听说,有一天夜里,他在酒馆外面被人打了个鼻青脸肿。肯纳神父还对她说,警察正在侦察镇子里年轻人之间贩卖毒品的案子,她的儿子已经榜上有名。
她纳闷丈夫头戴耳机听那些宏大的交响乐时,是否会想到这些事情。第三,第五,第九。
她修剪一株玫瑰,剪掉主干多余的枝叶,只留下一英寸长的充满生命力的小枝。她跪在地上,在玫瑰的根部挖掘,松开周围的泥土。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棚屋传来一声枪响。仿佛是对那一声巨响的回应,她大叫一声,拔腿就跑,撞开篱笆墙上那道门,冲进棚屋,扑倒在儿子身上。儿子紧挨那张临时凑合的床,躺在地板上,一张脸血肉模糊。他把父亲教他射击的那支步枪的枪口放到嘴里,抠动扳机。鲜血和别的东西——骨头渣子、脑浆——溅在天花板和墙壁上,像天上的星星,在她脑海里旋转。她呻吟着,哀嚎着。
她把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身上还有余温,淋漓的鲜血粘在母亲的身上,就像他出生时沾满母亲的血迹一样。她喊丈夫。他还头戴耳机呆在书房,什么也没有听见。
一年后,在哥哥自杀的忌日,詹姆斯走进父亲的书房。他想请父亲开车送他去镇子另一头的一个朋友家,他们邀请他参加一个聚会,还要在朋友家过夜。他背着包,准备出发。父亲坐在扶手椅上,头戴耳机,听唱片。詹姆斯看见盒子侧面写着“古斯塔夫·马勒”,尽管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此人是谁。那个男人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神情专注,凝望着窗外冬日下午灰蒙蒙的风景。窗帘只拉开一半,屋子里越发昏暗。他紧闭着嘴,脸色灰白,眼睛干涸,面无人色。除了刀刻般的皱纹勾勒出一张了无生气的脸,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忧伤把这个男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阻挡住心海荡漾的任何相互交流的波澜,分享情感的激流,精神宣泄的意愿。詹姆斯站在父亲的视野之内,而父亲对他视而不见。屋子里死一样地寂静,只有完全属于他的音乐的声浪在耳机里流淌。父亲已经被那声浪吞没,在音乐的波峰浪谷里消失。
詹姆斯拿起背包,回转身沿着走廊走了出去。外面,潮湿的银灰色天幕下,他看见母亲正在菜园里翻着土找新土豆,找到后,就放到一个柳条筐里。那个筐像鸟巢,里面摆放着她那些粘着泥土的蛋。她在哭。詹姆斯,一个局促不安的大男孩,笨手笨脚地抱着妈妈,不去注意她脸上的泪水。他问妈妈能不能开车把他送到朋友家。她点了点头,没精打采地跟着儿子回家拿车钥匙。
“爸爸!”乔急切地说,摇晃着詹姆斯,直到他松开他的胳膊。管弦乐的喧嚣淹没了男孩发出的任何响声,或者父亲因为他的这些响声做出的任何反应。所以,他下定决心要让爸爸感觉到他的存在。
乐曲长长的末乐章又回到开场时的速度。但是这当儿,音乐一直挣扎着向上、向上,渴望一种崇高,一种升华。铜管乐音大作,呼求天国之门开放。两架竖琴乘着铜管奏出的上升的旋律,荡出琴弦的柔波。钟琴鸣响。弦乐部分发出越来越高的颤音。
詹姆斯感觉到乔在使劲拉他。他满脸通红,一种要燃烧的感觉流遍全身。他的耳朵嗡嗡响。这一定是父亲听过的音乐。他继续体会那种感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更接近这种感情的源头和起因。如果真能到达,他就会理解。他感觉到那音乐的声浪以一种和谐和果断,冲决一切障碍,奔腾向前。
他觉得辛迪就在那音乐的声浪之中,向他走来。她想在这儿,她就在这儿,好像他们的爱把她召唤到了这里。男孩把胳膊从椅子扶手上拿下来,紧紧地搂着父亲的后背。詹姆斯感觉到男孩身体的那股热乎气儿。他们在一起,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辛迪的到来填补了那个失却的空洞,切断了他们与黑暗和忧伤的联系。在这个愿望、这个结果面前,他束手无策,任凭音乐把他拽到它的洪流之中,随着滚滚波涛,向光明飞驰而去。
鼓掌声、欢呼声骤起。小男孩也从座位上跳下来,加入到欢呼的人群中。“耶!”他叫喊着。“耶!”他们已经听完音乐会,某种变化已然发生。
“你真了不起,伙计,”父亲说,用一块花格手帕擤了擤鼻涕,擦了擦皱纹丛生的眼角。
海港的平衡以这样一种形式出现:像呼吸一样起伏的波浪永远不会让海面平静。那亘古不变的不平静、不安宁让灯光和星光游弋在一起,拉长,变成条纹状,在黑油油的水面上律动。微风扑面,这一对父子从水泥甲壳里走出来,走到音乐厅前面的平台。歌剧院宛如一座高高的祭坛,是受到古代玛雅人祭献仪式启发而设计的。天地在这里交汇,像莲花一样盛开。一溜长长的台阶向下延伸。男孩两级一蹦,一直跳到前面的广场。父亲跟在后面。台阶之上赫然耸立着歌剧院层层叠叠的拱顶。平展展的地方被灯光照亮,凹进去的沟沟坎坎在阴影中消失。海湾一边,弯弯曲曲的海岸消失在黑暗中。另外一边,万家灯火在水面上跳荡,宛如碎银点点在夜幕下闪烁。码头周围的酒吧里传来阵阵音乐,一群群夜半时分饮酒作乐的人在音乐声中跳舞、叫喊。詹姆斯和儿子向停车场走去时,和他们擦肩而过。
乔让詹姆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刚才那地方可不一样,那个音乐厅里头,不过现在都结束了,男孩要看着父亲平安回家,就像妈妈一直做的那样。
原载于《世界文学》2012年第6期,责任编辑:潇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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