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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部分风
发生在有树的地方一样,
大部分的世界
以我们自己为中心。
保罗·穆顿作
舒丹丹译
我舒展身子,躺在
北卡罗莱纳州一家农场
古老烟草棚的披屋下。
一只红衣凤头鸟在山茱萸丛中歌唱着
他对大麻的爱。
他的歌声飘过我的头顶。
草丛里有如此光彩,
我可能就是幸福的化身。
然而我彻底失去了
那些低矮的小山,开阔的天空,
那草原上蜂拥而来的
层叠的波浪,它们自然
不足淹没我赤裸的脚踝。
逝去的一切正与我擦肩而过。
我与罗利一起,在大西洋附近,
在那儿建了一道栅栏
环绕着我们小小的聚居地。
给他宁静的朝圣扇贝壳*吧,
忠诚的驻脚杖,
快乐的背包,不朽的食物——
我们大约八十来个人,
罗利将踩在我们肩上升起他的风帆。
多年之后,他会回来,
惊讶于我们是在哪里又为了什么
已完全消失,
不料我们竟随处可见,
像她发辫里的一缕金发,
印第安女孩呆滞眼神里的一抹蓝。
我舒展身子,躺在
北卡罗莱纳州一家农场
古老烟草棚的披屋下,
突然有人或别的什么,温暖,赤裸,
在我自己的骨骼内挪动,
并且踮起脚尖
站在地平线上张望,
穿过地域,越过海洋。
红衣凤头鸟在紫荆树里歌唱
一个苗条而羞涩的爱,
一段又一段的楼梯
通向她贝斯沃特的房间,
她颈前布拉斯李子一样的雀斑,
当我们吻别时我曾经吻过。
布朗尼为什么离开,他去了哪儿,
到现在还是个谜。
因为如果有人应该满足,
那就是他;两英亩大麦,
一英亩土豆,四头小公牛,
一头奶牛,一幢石板屋。
他最后被人看见是出去犁地,
在一个三月的早晨,大清早。
到中午布朗尼就出名了;
人们发现被抛弃的一切,
最后的农具还未解开,他的两匹
黑马,像丈夫和妻子,
换着蹄子承受负重,
凝视着未来。
爸爸和妈妈,哥哥和姐姐,
还有我,和帕特舅舅,我们倔强而挚爱的舅舅,
在七月的那个星期天下午
乘坐他那辆破福特车出发了,
不是去拜扫某个墓地——一个死于带状疱疹,
一个热病,另一个膝盖变成了果冻——
只是参观巴利高莱那崭新的环形广场,
北爱尔兰中部的第一个。
帕特舅舅告诉我们,有一天晚上英国特警
将他拦在了巴利高莱附近的某个地方,
砸碎了他的自行车,
迫使他高唱“绶带”歌*,诅咒罗马教皇。
他们用手枪紧紧抵住他的前额,
直到他回家那儿都留着一个O形印痕。
起初是一两个士兵,
接着又一两个跟着,
肩上扛着柳条篮子。
他们也许是出去猎鸟,
因为马上又是圣诞节,
他们轻手轻脚迈着步子。
似乎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当一个人停下,所有人都停下了。
火生起来了。有人在冻土上
摊开他们的厚大衣。
波兰伏特加,水果和面包
突然冒出来并轮流传递。
一首德国老歌的曲调,
单人纸牌的规则,是他们不久以后
将要分享的秘密。
他们点燃最后的香烟,
像周五晚上的情人们,当一切结束,
从他们的床垫上起身,
彼此庆祝,
交换名字和地址。
像大部分风
发生在有树的地方一样,
大部分的世界
以我们自己为中心。
在风聚合的地方
树也常常在一起,在一起,
一棵树会将
另一棵树拉进她的怀里拥抱。
他们沉重的枝条
疯狂地在一起,在一起,
这不是真正的火焰。
他们折断着彼此。
我常想我应该像
那棵独立的树,哪里也不去,
因为我自己的手臂不能够也不愿意
折断另一只。但是通过我折断的骨头
我能够分辨新天气。
那天晚上,她来到大马士革街见我,
情绪相当失控。她的父亲就要死了,
他的镜子上覆盖着床单,
所以他的灵魂也许不会朝它拍打,
只是像幽灵飞翔一样飞翔。
那天晚上,她来到大马士革街见我,
朗波从鹿根一路驾车而来,
穿过冰冻的雨水或雨夹雪。鹿根的天空是一面覆盖着床单的镜子
或败军拖着的一面旗帜。
尽管朗波已经兴奋,
那天晚上,她来到大马士革街见我,
她仍然立刻抖开一个轻便的
蓝中带红的小子弹盒,直到慢慢地,
用一张最英勇的灰尘的床单
将镜子覆盖。然后她恳求我
不要离开她,仿佛
那天晚上是我来到大马士革街见她,
仿佛是我在询问可否调高暖气,
并且探试空床是否干燥,
通过让镜子在床单中间滑行。
只有当她转过身来向我
招呼,眷恋而俏皮,
在大马士革街那些夜晚的夜晚,
我才察觉到那颗纹在她左眼下的
蓝中带红的不显眼的泪滴。
她用床单将镜子覆盖
并且低语:“来吧,亲爱的!”
声气羞涩而慧黠。
“现在就到我这儿来。”那个晚上在大马士革街
是朗波和我相会的最后一次。
只是后来我才猛然想起为什么
她要用床单将镜子覆盖。
只是当我回望她雪白的脚
和她雪白的大腿,
我才想起,第二天早上在大马士革街,
她自己就是那面覆盖着床单的镜子。
原载于《世界文学》2010年第1期,责任编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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