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的作者是玛莎·卡莱柯（Mascha Kaléko），加利西亚Schidlow（时属奥匈帝国，今属波兰）人，出身于犹太家庭，是20世纪德语女作家，作品长于抒情，风格清新，曾一度有颇大影响。幼时因一战而举家迁至德国，后定居柏林，在魏玛共和国的文坛上反响热烈；纳粹掌权后流亡美国，战后移居以色列。作者本人复杂的身世和经历，也让她思乡题材的作品更加深切动人。

玛莎·卡莱柯（1907—1975）

本诗的创作年代难以确定，最初见于结集是在„Verse für Zeitgenossen“一书中，该书收录的大部分作品是作者在美国流亡时期写作的。但此作品是否有对具体离乡事件的指涉，则不得而知了。因此，分析只能从文本本身入手。

首先，诗中潜藏的叙述顺序值得推敲：前三节皆用过去时态，乃至第四节第一句。随后便转为现在时态了。结合内容来看，可知这首诗的结构是从倒叙开始，讲叙旧事，最后回到“当下”。而诗句中也有着具体时间（季节）的细节：

I：„Leis fiel der Schnee.“  （冬）

II: „Es roch nach Anfang Mai und erstem Flieder,

...

Sangen die Kinder ihre Frühlingslieder:

„Der Lenz, der Lenz. Der Lenz ist angekommen...““  （春） 

     而在第三节开头，最后一个过去式的动词：

„So ratterte der Schnellzug in die Fremde ...“

  该节虽然并没有直接说明是什么季节或时间，但从对环境的描写来看，显然只能是春季或夏季。既然最后的“现在”是在车厢中，那么描述快车开动的过去式一定相去不久。而再往前，即是顺理成章的春天和更早的冬天。

 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说：

 Das war damals的叙述是完整的倒放，先讲述距今最远的冬天，其次再是春天，最后是火车开动，时间在车厢里来到当下...这样的顺序，既不突兀，也不割裂，读起来完整自然。 

在叙述顺序之外，本诗中最大的艺术特色，大概是每自然段结尾的引用。三段（注意不是节）皆以一首德国民歌结尾。

第一段第一节以一个典型的童话开头而结尾（„Es war ein mal, ein maal. Es kommt nicht mehr...“），不仅很好地整束了前文童话般的描写（街头卖艺和雪落空庭），而且又暗示了于时间上最久远的这部分情节之遥远朦胧。也给整首诗定下了淡淡哀伤（Es kommt nicht mehr...并不是常见的童话用语）的基调。

第一段第二节则颇有趣味，一方面写了怀念家园的姑娘们，也还写了她们的爱情。最后的„O holde Blum der seltnen Männertreu...“是民歌的首句。歌名是Holde Blum der Männertreu，讲述了两个女子相见，诉责男人薄情的故事。Männertreu是一种花朵，按字面也可以理解成“男子的忠诚”，歌词中借讲述Männertreu花稀有，已无处可寻的情况，来比喻男人忠诚亦处处难寻。颇有一语双关的意趣。而爱情和失恋的内容，让诗中的洗碗姑娘显得更加真实、青春。

第二段的结尾是民歌Der Lenz ist angekommen歌词首句。这首歌用各种景象，从不同方面欢愉、积极地描写了春日的来临。其中“我们”在街巷中奔跑的场景，也颇具活力和童趣。

前面强调过，第一、二段皆以民歌首句结尾，然而，第三段就恰好相反：它是以民歌Nun ade, du mein lieb Heimatland的末句结束的，全诗也以这一句歌结束。这样的选择，显然是别有用意的：一方面，诗的末句也就是歌的末句，这是结构上相应的。另一方面，诗的结束也是歌曲的结束，以现在时态写就的末尾部分，是作者在向过往的故乡时光道别。为此，作者甚至专门安排了一个孩子在窗外挥手（„Ein Kind, das winkt“）。

前面还强调过，第一、二段都是讲青春少年的时光。而Nun ade du mein lieb Heimatland的歌词中，对于离乡有着独特的描写。词作者August Friedrich Georg Disselhoff是在19岁离乡求学时写下的歌词，因此歌词是在一种由于长大而要外出闯荡的笔触和氛围中，向故乡道别的。

„Es geht nun fort zum fremden Strand, lieb Heimatland, ade!“

„Bist traurig, daß ich wandern muss; lieb Heimatland, ade!“

也许，对这样一篇文本的引用，以及前文对年少时光的描写，也就包含着这样一层含义：

离别的，不仅仅是故乡，而且也是在故乡度过的青春。

 游志诚 2024.05.16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