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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是思想最根本的基础

——米歇尔·梅耶问题学哲学视野中的新修辞学
作者:史忠义 来源:《当代修辞学》

内容提要:比利时哲学家米歇尔·梅耶在其两部代表作《论问题学:哲学、科学和语言》与《修辞学原理:论据化的一般理论》中提出并详细阐述了问题学哲学的基本内涵和思想内容以及问题学哲学基础上的新修辞学。研究米歇尔·梅耶问题学哲学的思想,我们会发现,问题学哲学是一种社会观、人生观、世界观和伦理观。米歇尔·梅耶的两部代表作之间的关系是一致的、和谐的,实际上,问题学的新修辞学是问题学哲学的社会观、人生观、世界观和伦理观的修辞版或生活版。 

关键词:米歇尔·梅耶  问题学哲学      问题学修辞学

1977年,年仅27岁的米歇尔·梅耶(Michel Meyer, 1950—  )在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即非宗教大学)哲学与文学学院答辩了题为《科学上的发现和论证:试论对新实证主义的解构》(Découverte et justification en science : essai de déconstruction du néo-positivisme)的哲学博士论文。这部论文于1979年以《科学上的发现和论证:康德主义、新实证主义和问题学》(Découverte et justification en science : kantisme, néo-positivisme et problématologie)为书名由巴黎的克兰克西耶克出版社发行。从此,problématique一词成了学术界的时髦语词,后来竟至成了西方学术界近三十年来使用最多的学术语词之一。可是长期以来,我们对它的意义却把握不准。法语中的questions通常表示具体问题,而problématique一词则表示哲学意义上的问题属性,指出某领域问题性质的必然性。随着下面的介绍和论述,我们还会进一步加深对这个语词的理解。 

1986年,米歇尔·梅耶又出版了《论问题学:哲学、科学和语言》(De la problématologie : philosophie, science et langage)一书。由于近代以来科学的崛起和人文社会科学的衰落,西方学术界遭遇到越来越多的问题,这部论著1994年又由巴黎的阿歇特出版社出版了简装本,1995年由美国的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英译本。适逢西方世界发生了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2008年法国大学出版社再版了这部论著。法国的法亚尔出版社同时出版了米歇尔·梅耶的另一部著作《修辞学原理:论据化的一种一般理论》(Principia Rhetorica : une théorie générale de l’argumentation),法国大学出版社两年后再版了这部论著。 

米歇尔·梅耶是一个勤奋的学者,著述甚丰,涉猎的学术门类广泛。但笔者以为,《论问题学:哲学、科学和语言》与《修辞学原理:论据化的一般理论》才是其代表作。在后一部著作里,米歇尔·梅耶把他的问题学哲学的基本思想用于他的专业修辞学,从而在其导师夏伊姆·佩雷尔曼(Chaïm Perelman)的修辞学基础上,创立了问题学的新修辞学。夏伊姆·佩雷尔曼和露西·奥尔布雷希茨-泰特卡(Lucie Olbrechts-Tyteca)1958年出版了他们的名著《论论据化》(Traité de l’argumentation),从而创立了布鲁塞尔的论据化学派。 

 

目前,问题学哲学和问题学的新修辞学已经在社会的各个学术领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近年来,这种影响愈来愈深入学者们和读者们的心灵。人们信服梅耶的观点并将其与更广泛的场域联系起来。单从米歇尔·梅耶在法国大学出版社主编的《哲学的叩问》丛书近年来发表的一些学理反思性著作来看,它们就涉及政治学、社会学、法学、教育学、文学、修辞学、演说术、艺术、美学、心理学和行为哲学、思想史等,甚至也影响到了自然科学。例如下述著作:克里斯蒂安·阿蒂亚斯:《法学中的问题和回答》(Christian Atias, Questions et réponses en droit),让·贝西埃:《当代小说或世界的问题性》(Jean Bessière, Le roman contemporain ou la problématicité du monde),米歇尔·法布尔:《问题世界的教育,图示与指南》(Michel Fabre, Eduquer pour un monde problématique. La carte et la boussole),诺贝尔·勒努瓦尔:《民主与其历史》(Norbert Lenoir, La démocratie et son histoire),吉约姆·瓦尼耶:《论据化与法学》(Guillaume Vannier, Argumentation et droit),吕特·阿莫西:《自我介绍。性情与话语身份》(Ruth Amossy, La présentation de soi. Ethos et identité verbale),弗洛朗斯·巴利克:《论文学中的诱惑》(Florence Balique, De la séduction littéraire),贝特朗·布封:《说服话语》(Bertrand Buffon, La parole persuasive),克洛德·雅沃:《后现代性的悖论》(Claude Javeau, Les paradoxes de la postmodernité),罗歇·普伊韦:《摇滚的哲学》(Roger Pouiver, Philosophie du rock),皮埃尔·玛丽:《信仰、欲望和行为》(Pierre Marie, La croyance, le désir et l’action),罗歇·普伊韦:《现实主义美学》(Le réalisme esthétique),弗·柯绪塔主编:《笛卡尔与哲学的论据化》(F. Cossutta, Descartes et l’argumentation philosophique),C.霍加埃主编:《论据化与叩问》(C. Hoogaert, Argumentation et questionnement),B.蒂默曼斯:《从笛卡尔到康德对问题的解决。科学革命时代的分析》(B. Timmermans, La résolution des problèmes de Descartes à Kant. L’analyse à l’âge de la révolution scientifique),雅.欣蒂加:《康德的数学观。先验论据化的结构》(J. Hintikka, La philosophie des mathématiques chez Kant. La structure de l’argumentation transcendantale),雅克·赖斯:《材料的漫长历史》(Jacques Reisse, La longue histoire de la matière)等。其中的雅.欣蒂加是波士顿大学教授,他的《语言理论的基础》(Fondements d’une théorie du langage)是语言学领域的一部基本的参考书。安热尔·克雷默-玛利耶第(Angèle Kremer-Marietti)2008年出版了一部小册子《米歇尔·梅耶与问题学》(Michel Meyer et la problématologie),把米歇尔·梅耶誉为当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盛赞其著作的生殖能力(cette nouvelle[微软用户1]  manière de pensée était féconde)和产生硕果的能力(au fil d’une oeuvre désormais conséquente)。[①] 

显然,问题学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新的哲学思维方式。与哲学领域经常发生的情况相类似,问题学的起点也可以简单地构成如下:与其对回答感兴趣,毋宁关注叩问的存在本身,因为叩问是思想最根本的基础。任何回答都反馈到叩问。一直以来,人们习惯于聚焦思想家、科学家或街头巷尾人们的各种回答、评判、正确的或错误的命题。人们没有把叩问视为智识活动的基础,而是系统地寻求各种肯定意见,即足以让各种问题销声匿迹的终极性回答。如今我们发现,这种销声匿迹是不可能的。米歇尔·梅耶详述其原因:“叩问构成智识活动不可超越的根基。显然,相对于具有问题属性的东西,人们即使逃避不了这种问题性,还是更喜欢各种肯定意见和回答。由于加速运行的历史甚至把那些最成立的回答也变得问题重重,那么今天我们就应该把这种问题性理论化,并因而‘叩问问题域’。因为哲学不仅是提问,哲学思考问题与回答的耦合。”[②] 

 

我们不禁要问,何以这种哲学思维方式的转变会发生在今天这个时代,为什么会发生在现在?而这正是梅耶要表述的观点之一:“我们生活的社会,事实上一切都变成问题性的了:与他人的关系、价值观、家庭、历史,还有我们自身。真实本身变得问题重重,因为它的微观结构是数量的,即由量变编织而成。因此,应该意识到下述事实,即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破碎的世界里,问题到处都是,从语言到文学,从历史到道德,从科学到修辞学和论据化。”[③]笔者以为,这正是问题学哲学所要表达的社会观。米歇尔·梅耶在《修辞学原理:论据化的一种一般理论》出版接受访谈时从新修辞学角度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修辞学其实是对问题性的表达。人们不再知道如何区分好的回答与其他回答,因此应该向前者提供支持的论据而向后者提供反论。世界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在叩问中发展。另外,这种情况也参与当今的精神状态,后者希望一切都具有问题属性:价值、社会、行为表现、与其他人的关系等等。然而,修辞学不是自足的:它属于某种广泛的思想场域,问题学是这种思想场域的表达。关于自身问题性之思考的哲学表达,即是问题学。”[④] 

米歇尔·梅耶在《论问题学》的结论部分说:“人确实是某种不可缩减的叩问,这种叩问唯有的回答远没有取消叩问,而是不断地再生产这种永远无法饱和的叩问。人们把这叫做生活。然而为了使各种回答具有回答的某种意义,气韵生动的人被按照意识和潜意识来理解,被遗忘,他甚至遗忘了自己不可缩减之叩问的本性,把它转移为众多可化解的问题(questions),然而无论如何,它们具有人类真实的问题学(problématologiques)性质。人活着就要思考,因为他提出各种问题,并在对他者的无法解除的需求中谈天说地,他要求他者成为我们的回答。他因此而爱。与对话相反,在对话中,我向他人提出一个具体问题,他通过我向他要求的答复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他的答复解除了同时提出的问题。我所能说的或做的,归根结底就是,我的叩问和存在否定着问题学的表达。人远未建立叩问,而是被叩问所‘界定’,界定为叩问的主体兼主题,这个术语最好按其双重意义来理解。”[⑤]这段话表达了五层意思,一是人生就是不断地进行叩问,叩问构成人的生命意义;二是人生碰到的各种具体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它们具有人类真实的问题学(problématologiques)性质;三是他者的存在构成人生的必然条件,这种条件决定了叩问的存在;四是对话可以解决具体问题,但问题学意义上的人生逃脱不了它的问题属性;五是人被叩问所界定,界定为叩问的主体和主题。在这个意义上,问题学哲学就是一种人生观。 

米歇尔·梅耶在其结论部分继续说:“坚持不捕捉对问题学原初的这种关注,因为不再有原初,也不再有先验形而上学,有可能把哲学带入某种彷徨状态,这种状态有可能牺牲其方法的意义(祭祀其方法的无意义),而哲学的方法只能是彻底的叩问。在这种叩问中,还有什么比叩问本身更彻底呢?然而,放弃对基石的追寻,这似乎是某种现代性的特征,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人们不可避免地热衷于投身于一系列纯粹描述性的关注之中,这些关注更是一些“现象学的”关注…… 对问题学原初的澄清却不可以与任何回归形而上学的传统观念相混淆,尽管问题学事实上确实重新走上属于永恒哲学(Philosophia Perennis)的基本路径”。[⑥] 

这段话的核心是颠覆了形而上学,即问题学因为否认了先验形而上学的世界的“原初论”,也就具体否定了上帝创世说,否定了柏拉图的理念论,否定了康德的先验哲学和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也否定了胡塞尔的精神现象学(或先验意识的现象学)。在问题学看来,“说根基即叩问,归根结底是说,唯有各种问题是原初的,它们具有面向回答的多元开放性。”[⑦]从这个意义上说,问题学哲学也是一种世界观。其实,上面的社会观已经蕴含着世界观的意义,在阐述社会观时,作者曾经说过,“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破碎的世界里,问题到处都是”,又说,“世界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在叩问中发展。”这两句话都可以视为作者对世界基本性质的概括。我们生活的这个作为家园的地球,从来就不曾平静过。人类自诞生以来,就不断地叩问有关地球的种种谜团,以适应地球的环境,以便生存下去。至今人类仍然在探索地球上许多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如地震、火山爆发、海啸、气候变暖、温室气体、资源匮乏等,并尝试着回答这些问题。亚里士多德曾经主张“地心说”,中国古代也有天圆地方的观念,哥白尼主张“日心说”。其实太阳只是太阳系的核心。太阳系之外,还有银河,银河之外,还有许多我们肉眼根本看不见的星系。宇宙是无始无终、无边无沿的。今天,人类刚刚开始实际探索太空,关于太空,我们有着无限的问题,也永远不会穷尽这些问题。从宇宙的存在状况和人类探索太空的努力来看,问题学哲学显然也是一种宇宙观。 

梅耶在结论部分还说道:“随着尼采(Nietzsche)等思想家的出现,某种‘基石的形而上学’死亡了。那么哲学将成为科学、或者某种简单的游戏例如语言游戏吗?需要放弃两千年的哲学求索并像海德格尔(Heidegger)那样,宣称哲学的终结吗?或者应该把哲学视做对智识危机的唯一回答、且不把这种回答思考为某种隐喻而是字斟句酌地遵循其字面意义吗?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叩问思想,作为永远勇于回答的思想来叩问,即使思想的全部显示它不是回答而是在评论时,亦如此。问题学就是传统投向自身衰退的这种挑战,或者投向其单纯崇拜过去的这种挑战,两者的意义相同。”[⑧]这段话也是有深意的,它是对尼采和海德格尔等人实际主张、某些后现代主义学者热捧的“哲学终结论”的颠覆(类似的终结论还有文学终结论、历史终结论等)。 

问题学哲学还是广义的伦理观。人生在世要学习各种知识,这就要不断地提出问题,理解并掌握知识。人的宝贵财富是拥有思想,而思想的过程就是提出各种问题、回答并解决各种现实问题的过程,包括对已经有过回答甚至多次回答的问题及其答案的再提问和再回答,以至无穷。通过这个过程使自己的思想和精神境界得到升华。“这些问题把对我们自身的置疑蕴涵在它们的最深处,通过这种置疑迫使我们捍卫自身、伸张正义、建构某种和谐性,后者将保证我们之所是与我们的最优向往在存在方面的同一性。思考的人就是向自己提出各种问题的人,因为他迫使自己回答,即迫使自己理解,迫使自己把各种材料联系起来,从前人们把这类行为称之曰‘发挥自己的判断力’”。[⑨]人的道德伦理不是生来就处于优良状态,人生会碰到许多曲折,甚至走弯路。人就是在不断提出问题、不断思考真善美的过程中,不断同自己的私心杂念做斗争的过程中,获得灵魂的净化,逐渐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其实,米歇尔·梅耶的两部代表作之间存在着关联和一致性。在这样一个人们必须进行交际的社会里,修辞学作为说服言语的理论,本应占据核心地位。遭遇19世纪末几近消失、长期被遮蔽的命运后,20世纪下半叶修辞学通过两种不同的潮流获得了自己的新生。一方面是热奈特、罗兰·巴特、Mu小组的辞格修辞学,辞格修辞学逐渐转向风格学;另一方面,夏伊姆·佩雷尔曼推广以逻各斯为中心的某种论据化修辞学。如前所述,米歇尔·梅耶作为佩雷尔曼在布鲁塞尔自由大学的继承者,在《修辞学原理:论据化的一种一般理论》一书中,试图赋予修辞学这门学科一种和谐的、统一的风貌。 

米歇尔·梅耶建议从三个基本概念讨论修辞学:性情(ethos)表达说话者所支持的价值观点;逻各斯(logos)属于言语的风格,即论辩要有论据,行文要有逻辑性;情感(pathos)引入对话方或受众的感动。这三种风貌主导着问题与回答的耦合,其中某些问题和回答把对话双方(或数方)团结起来,而其他一些问题和回答则反映或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分歧。因此,“修辞学是围绕一定问题个人之间距离的协商”。[⑩] 

梅耶将问题学方法引入修辞学并对修辞学做了重大修改。梅耶重申,从本质上说,问题到处都存在,但许多时候并未表达出来:“倘若我对一位女性说她很漂亮,这是一种向她暗示其他意义的引申方式,我也许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图,那样就会堕入庸俗”。[11]如果说问题性界定我们提出的问题,这些问题随着历史而演进,那么问题学更多地关注构成问题并促使人们讲话的结构。这样论据场就受两种规律的支配:统一规律:一个回答可以是肯定另一回答的好理由,另一回答回复另一问题;个人之间的距离规律:具体体现在言语中的任何同意或不同意意见都可以阐释为主体间的某种差异。由此得出的道德训教是:“通过逻各斯行动无法实现的东西,也许可以通过个人之间距离的探索而实现”。[12]由此开始,修辞学成了一门“有理”的艺术。米歇尔·梅耶围绕他的性情—逻各斯—情感轴线,展示了论据化的各种形式,他演示了显示各种回答之问题性或者让这种问题性消失的一千零一种方式(这是一种学术调查方式,极有代表性,也很丰富):只有他清醒地驻足于他所谓的“修辞学互动”中。 

言语互动游戏比你我都更复杂。为了深化对问题的理解,米歇尔·梅耶不厌其烦地回到他的三个基本概念。例如他从性情概念中分离出多重维度,显示人们如何从中作出选择:如果你想增加距离,那么就把性情引向权威性一边;如果你想缩小距离,那么就向正义一侧倾斜。在任何情况下,性情都是自我的忠实形象。其次是逻各斯。语言的丰富性可以理解为对话者无限共享的可能性:“叩问一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是对话的缘起”。[13]因而,语言较少是命题的汇集,而更多地是各种回答的汇集,它们的根本功能就是提出问题!最后一个概念是情感。情感是修辞关系中的动感风貌。“激情是某种价值的主观表达,是按照高兴或不高兴轴线模式化的某种隐形评判。”[14]从这个意义上说,各种价值并不是绝对的、超验的规范,它们起源于建立团体生活的个体们之间的各种差异。梅耶对共同体的这种对话性质的定义喻示着,个体们较少因为其所拥有某种共同点而走到一起,而更多地因为他们建立了相互之间的种种差异。那么价值的逻辑就在于把本该不同的东西距离化。于是,它们的定义与激情的定义适成正反面:“激情是缩减为某种简单的主观反应的价值。反之,价值则是去掉主观动感性回答的激情”。[15] 

这些看似琐细的纯粹修辞学描写时而再现了政治辩论的场景,时而把我们带入鲜活的个人争吵之中,时而又给我们带来了恋爱旧闻的乐趣。它们其实就是每个人人生的真实写照,是人类道德风貌的真实写照,也是我们这个社会、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反映。可以说,问题学的修辞学是问题学哲学的世界观、社会观、人生观和道德观的修辞版或生活版,两部著作的基本点是一致的、和谐的。 


[①] Voir Le Soir, Paris, vendredi 14 novembre 2008, p. 43, livres. 

[②] Voir Le Monde, Paris, vendredi 14 novembre 2008, 8/rencontre, “Michel Meyer :‘Il nous faut questionner le questionnement’”. 

[③] Voir Le Monde, Paris, vendredi 14 novembre 2008, 8/rencontre, “Michel Meyer :‘Il nous faut questionner le questionnement’”.  

[④] Voir Le Soir, vendredi 14 novembre 2008, p. 43, livres,“La rhétorique par principe. Le monde ne se donne pas, il s’interroge. Michel Meyer nous aide à en décoder les discours.” 

[⑤] Michel Meyer, De la problématologie : Philosophie, science et langage, Paris, PUF, 2008, pp. 303-304. 

[⑥] Ibid., pp. 304-305. 

[⑦] Ibid., p. 305. 

[⑧] Ibid., p. 305. 

[⑨] Ibid., p. 306. 

[⑩] Michel Meyer, Principia rhetorica. Une théorie générale de l’argumentation, Paris, PUF, 2008, p. 21. 

[11] Ibid., p. 90. 

[12] Ibid., p. 95. 

[13] Ibid., p. 161. 

[14] Ibid., p. 176. 

[15] Ibid., p. 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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