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迪（1208—1292）出生于伊朗设拉子城一个宗教家庭，从小受到严格的宗教熏陶。从1227年起，以苏非游方僧的身份开始了长达30年的旅居生活，走遍了伊斯兰世界的广大地区，看到了下层人民生活中太多的苦难和不幸。这使他把思考的重点放在如何使人民能够安居乐业、幸福生活上，形成了他具有鲜明人道主义色彩的仁爱思想。他后来创作的两大作品《蔷薇园》和《果园》正是这云游生活的结晶。1257年，他回到故乡设拉子。在回乡途中创作了叙事诗集《果园》，作为献给故乡的礼物。第二年，他又完成了《蔷薇园》。这两部作品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给作者带来了不朽的声誉。他本人也因此受到伊朗人民的深深爱戴，被尊为伊朗人民精神生活的导师。

 

    《蔷薇园》是一部箴言故事集，体例是散韵文兼诗体。以散韵文记故事，以诗句阐发哲理。全书共分8章：1、记帝王言行；2、记僧侣言行；3、论知足常乐；4、论寡言；5、论青春与爱情；6、论老年昏愚；7、论教育的功效；8、论交往之道。第8章全是箴言警句，没有故事，其余7章共计171个小故事，涉及到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几乎囊括了当时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物，勾勒了一幅当时社会生活的世俗图画。每章的内容从篇名便能得知大概，但作者的着眼点并不在故事本身，而是阐述自己的思想，因此每个故事都短小精练，没有复杂曲折的情节。

 

    尽管《蔷薇园》全书没有统一的故事，但千变万化的小故事却围绕着一个核心即萨迪的“仁爱”思想。萨迪虔信伊斯兰教，其仁爱思想的最终目的是实现苏非神秘主义思想“人主合一”的最高境界，正如他自己所说：“奴仆如若向真主祈祷，应除主之外把一切忘掉。[1]”然而，萨迪并没有简单地囿于苏非思想的出世精神，而是以一颗仁爱之心，积极入世的生活态度培植出了美丽的《蔷薇园》。书中有很多关于圣徒（即苏非托钵僧）的故事，在赞扬某些圣徒的高尚品质，肯定其虔心敬主的同时，对某些虚伪的圣徒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抨击。萨迪认为一名真正的宗教修行者应该是具有仁爱之心之人，“敬主修行无非是为民效力，否则念珠拜毯和破袍又有何益？”认为以实际行动去爱人之人，胜过徒有其表的圣徒。比如第2章第16节就讲道：“这个国王关怀贫苦圣徒，所以进了天堂；那个信徒总攀附国王，所以进了地狱。”第39节讲一个圣徒忽然放弃修道，走进学校，人们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圣徒只从水中捞取自家毛毯，而学者却竭力拯救落水的人。”

 

    萨迪云游四方30年，对社会动荡不安带给人民的灾难有切身体会，亲眼目睹了下层人民生活的各种不幸，因此希望能建立一个和平安宁的社会，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把这种希望寄托于有一个公正贤明的统治者，“如若一国之主夜夜高枕安眠，贫苦人就休想睡得香甜；如若国王深夜警醒关心黎民，百姓就能悠然而卧得意舒心。”因此《蔷薇园》中有很多故事是为统治者总结治国的经验教训，开出一付治世良方，并且指出“要长治久安应放弃暴政实行仁政”，“暴君决不能为王，豺狼决不能牧羊；国王若蓄意欺压榨取，就是毁掉国家的根基。”归根结底这也是其仁爱思想的体现。在这些故事中萨迪谴责暴君，让统治者引以为戒；歌颂贤王，为统治者树立榜样。更难能可贵的是萨迪看到了人民的作用，指出“天下的得失在于人心的向背”。萨迪有时把统治者比作牧羊人或园丁，把人民比作羊群或果园，指出牧羊人或园丁应爱护羊群或果园。这既反映了萨迪的仁爱思想，也表现了他那具有历史局限性的正统思想。

 

    《蔷薇园》的另一个主要内容是讲述为人之道。萨迪所谈的人的美德，是从宗教的角度出发的，是指一个完美的穆斯林应具备的品质，其中大多数也是人类所共有的美德。“完人”是苏非神秘主义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人只有修炼成“完人”，才能达到与真主合一的境界。“完人”应具备的优秀品质包括：敬主、爱主、感恩、行善、谦逊、知足、寡言等等。书中讲述的爱情故事大多是阐述苏非神秘主义思想中的敬主爱主的品质。如第５章第３节讲述了与一位美人久别重逢的故事，最后总结出“飞蛾赴火”般的执着爱主的苏非思想。萨迪所倡导的这些做人的优秀品质，目的在于做一个能接近真主的“完人”，无论富人穷人，只有具备了这些品质才能得到真主的怜爱。正如《蔷薇园》最后一个故事中所讲的那样，“至高无上的主所赞许的是像穷人一样谦恭的富人和有富人一样品格的穷人；怜悯穷人的富人才是最好的富人，不指靠富人的穷人才是最有出息的穷人。”这既体现了萨迪的仁爱思想，也是作者为谋求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而开出的调和阶级矛盾的药方，颇似我国孔子所倡导的“贫而乐，富而好礼”的思想。尽管萨迪有时对自己的敌人表现出爱心，主张化敌为友，但其仁爱思想并不是无原则的滥爱，而是爱憎分明，对暴君、虚伪的宗教人士及一切丑恶的东西是憎恨的。如第8章第17节就讲道：“怜悯与仁慈是值得称道的秉性，但不能给残害百姓的人敷药治病。如若一人对毒蛇心生怜悯，那就是折腾亚当的子孙。”

 

    《蔷薇园》的精华是萨迪的仁爱思想。他把“仁爱”作为人与人之间的行为准则，并创作了他最著名的诗歌：“亚当子孙皆兄弟，兄弟犹如手足亲。造物之初本一体，一肢罹病染全身。为人不恤他人苦，活在世上妄称人。”这首诗是萨迪人道主义思想的集中体现，现已作为座右铭悬挂在联合国总部，成为国与国之间和平共处的行为准则。在萨迪之前，几乎所有的苏非神秘主义文学作品都带有浓厚的出世色彩，而萨迪却以苏非思想为指导，倡导具有强烈入世精神的仁爱思想，这正是其伟大之处。

 

[1]本节引文皆出自张鸿年译《蔷薇园》，湖南文艺出版社，2000年。

 

                                                  文章来源：中国社科院外文所  穆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