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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日本的后现代主义小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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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主要特征
 
  关于后现代主义小说的特点,西方评论家已有令人信服的论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里不妨作些介绍。首先,与现代主义文本相比,有些词汇在后现代主义作品中出现的频率要高于前者。例如:迷宫、暴力、报纸、电视、摄影、计算机、做广告、偏执狂、百科全书、财产目录、无目的地的盲目的旅行,等等。
   
  第二,具有突出的语义场,创造了反映后工业社会中人们生活、思想、行动的特殊的新词汇和短语。如为了表示不确定性或者混淆性别而用的词汇,有什么“阴阳合体生物”或者“雌雄合体”,等等。
   
  第三,从句子结构看,后现代主义作家的文本句法不规范,语义前后不一致,印刷时故意安排空白、缺字或者把文字与其他符号混合排印等等。
   
  第四,从整个文本看,倾向于任意的间断的片断故事的拼接方式,譬如在同一文本中故意把两个以上的故事、场面相互交叉相互穿插,等等。
   
  不同年龄的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在学习、借鉴佛克马等西方文论家公认的上述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方面并无多大区别。岛田雅彦的《亡命旅行者的呐喊》,与托马斯·品钦的《第四十九个人的呼喊》及约翰·巴思的《夜间海上旅行》的关键词“呐喊”、“呼喊”和“旅行”相似。在另一部长篇小说《梦游王国的音乐》里,主人翁阿雅随身带着录放机,走上街头录嘈杂声音的人物形象,就颇似美国先锋派作曲家约翰·凯吉在五十年代以录制噪声充当音乐的作法。
   
  村上春树的《围绕羊的冒险》与巴思的《牧羊娃吉尔斯》,都以“羊”作为出场人物的符号。他的《世界的末日,冷酷的仙境》不仅标题与鲍尔·西伦的《世界的终点》类似,开头还借用其中的一首诗。
   
  众所周知,新文学总是需要有新思潮和新语言作基础。西方后现代主义作家一个重要特点是不断创造新的语言符号,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也紧追不舍。评论家三浦雅士明确指出,作家都在向独自的语言前进,几乎所有的语言都受到了污染。我理解他所说的污染,就是指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已经不再用公众所熟知的标准日本语写作。有的混淆清浊音,有的取消标点符号或者乱用标点。他们还根据日本文由汉字和假名构成的固有特点做起文字游戏。按照一般书写规则,只有外来语才用片
假名 (近似拉丁文的大写字母)的。但从村上龙开始,发展到一些常用的专有名词、人名和地名等,都用片假名拼写了。但直到岛田雅彦用片假名代替汉字“左翼”时评论家矶田光一才意识到,这是一种反讽手法,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这样一来,就使本来明白易懂的文本变得暖昧不清。这种“文改”风气也感染到一些老作家,后藤明生在《围绕谜的信的几封信》里,连贿赂、比喻、场合和蔓延等词都用片假名了。
   
  高桥源一郎在《优雅感伤的日本棒球》中,还用几何图形来代替具体描写,或接连删去好几个汉字,用圆圈来代替,有时则一再重复使用同一个词,有时又使词组或短语无限膨胀。例如:“已经化装成‘宫崎义一教授的太太’的‘飞毛腿鸡’就站在化装成‘专学近代经济学、太太也是近代经济学家的宫崎义一教授’的‘瘦饥饿狼’的身后。”本来,完全可以用‘飞毛腿鸡’站在‘瘦饥饿狼’的身后。但作者却加上许多修饰语,使句子任意拉长。他还把支离破碎的故事拼接起来,并给
长短不一的七大章分别加上标题,每章都有主要人物,有主题,可以独立成篇。作者有意识地吸收西方后现代主义作家的许多表现方法,如改写、扩充外国作品等。所以评论家秋山骏指出:“他像玩扑克牌似的把各种故事拼接起来,在每个片断中作者所要干的是语言的游戏,是游戏的文学。”①
   
  其次,采用反讽、调侃和揶揄之类语言谈论相当严肃的人和事。岛田雅彦就在《天国降临》里写到有个姑娘学了俄语后竟然忘掉了母语,把“天皇陛下是日本的象征,动物园里有象”,说成“天皇陛下是日本的象,动物园里有天皇。”如这样对天皇有些不恭敬的用法,在以往的日本小说里是不多见的。岛田雅彦还把日本一些老作家的姓和名拆开,加以重新组合来嘲笑他们低能。譬如说“安冈淳之介尿裤子,三浦周作从滑梯上跌下鼻出血,肥胖的开高才一摔了个狗啃尿”等等。安冈淳之介是日本战后第三代新人作家安冈章太郎的姓和该派另一作家吉行淳之介的名的重构结合。三浦周作说不准,因为姓三浦的老作家有好几个,如三浦朱门、三浦绫子和三浦哲郎等人。而名叫周作的作家,只有该派的远藤周作。开高才一使人马上想起社会派作家开高健和丸谷才一来。联系岛田雅彦曾经批评老作家是固执于自己文体的文体崇拜者一事,我们不难看出上述描写的讽剌意义了。
   
  西方后现代主义作家认为,真实的历史是无序的,因此,其文本的叙事特点往往是打破开头、中间与结局的顺序,甚至使句子颠三倒四。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也采取这种叙事方法。例如后藤明生在《围绕谜的信的几封信》里,就学美国“黑色幽默”作家,在句子中加进大量引号。田中康夫在《不知不觉、结晶》中,则把女主人翁的出身、经历和生活环境等重要内容都写进附在文后的注解,一个短篇小说注解就达到二百七十四条。第十一和第十七条是:“由利住在涩谷区神宫前四条。”“由利是位于涩谷四条的那所大学的三年级学生。”这两条是非读不可的,如果读者阅读时必须在正文和注解间来回翻动,究竟是感到有趣还是麻烦,就很难说了。
   
  从内容看,日本后现代主义小说也有其鲜明的时代特点。由于“在后现代社会里,技术已经不满足于历来受人操纵的地位,而主张有其独自的地位”,②所以,对科学技术的描写几乎与对人的描写平分秋色。可以说,他们若离开对科学技术的描写,或者如果不使用高科技的影视、音响手段,便塑造不出带现代社会特征的人物形象来。如在岛田雅彦的《神秘的跟踪者》里,那个须眉男子高园修,若是不作变性手术,就不可能变成婀娜多姿的女子罗奇阿娜,出入于孕妇群中而无人怀疑。若是不使用录象设备,罗奇阿娜自杀之后,就只能用倒叙手法来写她生前的故事,也就不会如现在那样,男主人翁与出现在电脑里的女主人翁对话,也就没有男主人翁走访录像公司,与那家公司职员关于利用电脑使人复活、电脑具有超人才能之类的长篇对话。在《天国降临》里,岛田雅彦再一次写到已经死亡的主人翁变成小孩重新出现在电脑里的情节。
   
  岛田雅彦的作品证明,科学技术的发展是日本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催生婆,它们已经密不可分。岛田雅彦就写道:“与科学技术的关系切断的同时,我们将不复存在。就是说我们只生活在那样一种关系中,一种充满被害妄想色彩的关系中。”③这样说来,日本后现代主义作家揭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会问题,即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但没有给人类带来更加便利、幸福的生活,反而造成可怕恶果。
   
  所以,日本后现代主义小说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大多是异常的人、精神分裂的人和病态的人。他们似乎把塑造病态的人物形象作为自己的使命,仿佛只有病态的人物形象才有价值,才能感动人。岛田雅彦笔下的人物几乎都是有病的。除了令人恐惧的艾滋病外,还有性功能障碍症、自闭症、被害妄想症和健忘症,等等,有的孩子甚至患上只有听到噪音才停止哭泣的现代病。有的青年喜欢胡思乱想,编离奇故事。他们总是感觉到地球在威胁其生存,感觉什么东西都是倾斜的,以为地球、世界即将毁灭。他们在散步时,头脑中出现了无数汽车向他直冲过来的幻觉,不正是频频发生交通事故的后现代城市的写照?
   
  村上春树的《听风之歌》的主人翁在少年时代一直不会说话,《世界的末日,冷酷的仙境》里的主人翁患有性功能障碍症,而他遇到的一个胖姑娘说起话来只会动动嘴唇,发不出声音,或者说出的话并非她心里想说的话。
   
  高桥源一郎在《优雅感伤的日本棒球》里所描写的棒球运动员都是神经病人,此外他还塑造了一个不会念汉字的女人形象。
   
  后藤明生的《围绕谜的信的几封信》的主人翁“谜”,患有身体总往左边倒的怪病。他所在公司三千人中,包括“窗边病” (中老年人整天担心被解雇或安排在次要位置而患病)在内的一切现代社会病,应有尽有。
   
  上述所有故事都形象又夸张地反映出后工业社会中一种全新的人际关系。这种关系不是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而是相反,人与人达到无法正常交际的严酷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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